安宁河畔 叩响大石墓中的邛人(上)

华西都市报 2019-05-07 03:07 大字

德昌县德州镇大石墓发掘现场。

大石墓里的骨器。

大石墓碑石。资料图片

大石墓出土的青铜器。

大石墓遗址。资料图片

□萧易

凉山州安宁河流域,矗立着两百余座巨石垒成的大石墓,由重达数吨的巨石垒成。2004年与2007年,四川省考古研究所与凉山州博物馆先后组织考古发掘与模拟考古,试图揭开环绕大石墓的诸多谜团。种种迹象表明,大石墓的主人,可能正是《史记》中的汉代邛人部落。

村民家门口的大石包

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2004年7月,盛夏的骄阳炙烤着西昌市黄水乡洼脑村,一辆黄色长臂吊车轰隆隆地驶过安宁河东岸,划破沉闷的夏日。这是西昌到攀枝花的西攀高速公路工地,忙碌的却是四川省考古研究所与西昌文物管理所的考古工作者,由于西攀高速将从地势平坦、古文化遗址分布密集的安宁河东岸通过,六座大石墓即将从地面消失,抢救性发掘迫在眉睫。

吊车停在洼脑一号墓前,一号墓长25米,宽12.6米,高2.9米,由十余块扁平的巨石竖立成长方形石壁,尔后在墓室中堆砌石块、泥土,再在其上覆盖墓顶石,最小的一块也有几吨重,没有几十个壮劳力休想移动分毫。

随着考古工作者的哨声,一块块墓顶石被吊离大石墓,在起吊洼脑一号墓时,起重30吨的吊车居然也力不从心,连续吊了几次,巨石依旧纹丝不动,反倒是吊车尾部几次离地而起,惊出司机一身冷汗,最后不得不缩短吊臂,这才将巨石吊离。

迄今为止,考古工作者在安宁河流域共发现大石墓232座,自北向南分布在安宁河及其支流两岸的台地、山坡上。墓高约2—3米,规模最大的长达数十米。在空旷的安宁河谷,这些庞然大物矗立在河边、公路旁、农田里,甚至村民的家门口。洼脑一号墓就在杨建华与王仁芬夫妇俩的包产地里,每次下地劳作,夫妇俩都能碰到这个“老邻居”,累了还能坐在上面歇歇脚,不过说起大石包的由来,却一直犯嘀咕。夫妇俩挤在人群里,想看看大石墓中究竟藏着什么。

巨石中的神秘部落

是《史记》中强大的邛人?

对大石墓第一次考古发掘是在1975年,时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的林向与西昌文化馆组建“安宁河流域考古调查队西昌分队”,并在西昌新星村坝河堡子发现一个大石包群。与岷江上游、横断山脉的石棺葬,东北地区的大石棚墓、大盖石墓,东南太湖地区带有大量封土的石室墓相比,大石包群规模更为巨大,石块动辄数吨、数十吨,遂命名为“大石墓”。考古发掘随后展开,墓中尸骨遍地,横七竖八地堆积在一起,随葬品仅有些简单的陶杯、陶罐、陶壶与一些石质工具,林向等人认为,墓主的身份,可能跟汉代邛人部落不无关联。

有关邛人的最早记载,出现在司马迁撰写的《史记·西南夷列传》中,“滇之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自滇以北的安宁河流域,生活着众多西南少数部族,又以邛人最为强大,堪与夜郎、滇人、昆明人鼎足而立。历史上的邛人保持着一种恐怖的军事制度:“邛之初有七部,后为七部营军”,七支部落就是七支部队,战争来了,邛人举族皆兵,这种靠亲情、血缘维系的军队组织在战场上往往令敌人闻风丧胆。

从地域上看,滇以北、蜀之南的安宁河流域,是大石墓的聚集地带,这正是《史记》中邛人的地盘;从年代上看,大石墓春秋时期出现,东汉年间逐渐消失,这也是邛人的活动时间;数目众多、规模宏大的大石墓,似乎也只有《史记》中强大的邛人才能完成。考古工作者希冀从洼脑大石墓群找到更多线索,去复原这个强大却又神秘的部族。

独特葬俗“二次葬”

为何出土文物近乎寒碜?

随着墓顶石一块块被吊离,围观人群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么大的墓,里面得有多少金银财宝啊?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洼脑一号墓中沉积着一层厚厚的淤土,考古工作者用竹签、毛刷仔细清理,墓室渐渐暴露在眼前。出人意料的是,墓室仅有8.4米长、0.65—1.2米宽,与巨大的墓丘比起来看起来像条沟渠。这种反差在其他几座大石墓同样存在。

墓中并无棺椁,森森白骨遍布墓底,骨架全部错乱,全无一具完整,经辨认,这些尸骨分属数十位死者,且男女老少都有,应该是分批放入的。这种葬式,称为二次葬,有族人死后,先安放在一个地方,等到皮肉腐烂后再将尸骨捡入大石墓,大石墓墓门一般以碎石堆砌而成,就是为了便于在不同时期放入骸骨。二次葬在中国南方颇为常见,这种葬式最初为凶死者与早夭者举行,目的是为了安慰他们的灵魂,使之不危害生者,后来逐渐为许多民族所接受,并演变为独特葬俗。

在尸骨周围,考古工作者找到一些残破的陶罐、陶杯、石质工具,一颗玛瑙珠已是稀罕的宝贝,这就是这群邛人共同的随葬品了。围观人群显然很是意外,“这么大的墓,东西怎么这么少?”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大石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自1975年以来,考古工作者共对47座大石墓进行了发掘,春秋时期的大石墓一般不超过3米,战国年间达到6米上下,西汉、东汉两朝则是大石墓的极盛时代,出现了20余米的巨型墓葬。奇怪的是,不管墓丘多宏大,出土文物都近乎寒碜,陶器有双耳陶罐、单耳陶罐、陶带流壶、陶簋;青铜器多是小件饰品,如项上的铜铃、头上的发钗、发笄、手上的铜镯等等;晚期大石墓也零星有西汉五铢钱、新莽大泉五十钱、铁刀出土。

一种发钗、铜镯在大石墓中屡有发现,铜钗出土时大多位于死者头部,想必是主人生前心爱之物,发钗有Y形、长方形、椭圆形、马鞍形等样式,出土时齿部已断裂,却仍不失为一些精巧的饰品。中国西南夜郎、古滇等部落都有佩戴发钗的传统,使用发钗前将头发挽成椎形的髻,称作椎髻或椎结。铜镯由铜丝、铜片简单弯曲而成,是大石墓中最为常见的青铜器。

洼脑大石墓连同之前的考古发掘已大概可以为邛人画一个肖像:邛人头插发笄、发钗,手戴铜镯,是个典型的西南少数部落;族人死后实行二次葬,墓中尸骨无高低贵贱之分,这也是处于氏族社会时期的古人经常采用的葬式。

“月鲁坟”“濮苏乌乌”背后的文明密码

洼脑大石墓发掘结束后,笔者来到德昌县六所乡永兴村,小六所大石墓群就在永兴村村口一块空地上,与当地百姓相处甚安。午后的永兴村有着难得的安宁,罗朝友倚在一座大石墓上,悠闲地打着盹;两头牛拴在榕树上,嚼着干草,甩着尾巴;大石墓上生长着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榕树,阳光从茂盛的枝桠间透出来,在松软的土地上洒下碎碎的影子。

罗朝友告诉我,村里老人称大石墓为“月鲁坟”,说是元末明初月鲁帖木儿将军的坟墓,不过这个月鲁为什么这么多墓,却谁也答不上来。永兴村几百号人的先祖都是清代“湖广填四川”才迁到安宁河流域的汉族,迁来时大石墓已经在这里了。这些迁徙者对大墓颇为虔诚,在墓上栽上了一株株寓意安详的榕树,百年之后,他们的子孙最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立足,榕树也已经百岁高龄了,与大石墓盘根错节在一起。

在大凉山喜德县一个村庄,当地彝胞告诉我,大石墓是“濮苏乌乌”留下的石头房子,跟他们的祖先没有关系。彝文典籍记载,彝族人最早以放牧为生,“濮苏乌乌”从事农耕,彝族先祖迁入凉山时,与这些“濮苏乌乌”还有过冲突,并最终占领了他们的地盘,“濮苏乌乌”丢下这些石头房子迁徙到了远方。

这些“濮苏乌乌”,已故学者童恩正认为可能是濮人的一支。最早的濮人生活在江汉流域,部落众多,故有“百濮”之称,西周年间,楚人来到这一区域,并日益强大,濮人不得已,举族向西南迁徙,成为滇人、夜郎、邛人等西南夷的主体部族。

另一些学者则认为,邛人的族属,可能与羌人不无关联。大石墓出土了大量双耳陶罐,而双耳陶罐的出现往往是与游牧民族联系在一起的,陶罐上的“水波纹”,在岷江上游石棺葬出土陶罐上也能看到。更为直接的证据是,羌人历来有修建碉楼的传统,碉楼以碎石堆砌而成,与大石墓墓室修建方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联系,恰好验证了一条史前民族迁徙走廊的存在——根据体质人类学与民族学的研究成果,古羌人各支系曾从西北高原而下,成为中国西南诸多民族的祖先,引燃了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壮观的一次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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