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城记：一座古城的生命史》连载 老关帝庙的迎春活动
■邱硕
明初洪武年间，蜀藩王曾在嘉定城北四里的岷江西岸造船，这块地方便叫“王船厂”，后来在这里修建了关王庙。而嘉定武庙是清雍正三年（1725年）在北门内高标山麓建造的。清代两庙一直并存，都叫做“关帝庙”。城内武庙是正宗官方祠庙，乃国家祭祀系统中重要的一环；城北江滨的关王庙则有官方和民间双重背景，多被民间称作“老关帝庙”或“关爷庙”。另据记载，北门外德全街还有德全庙，早先供奉刘、关、张三兄弟，后只供奉关羽，便改称“武圣祠”，可见关羽在民间的威望之高。
武庙的建筑配置与文庙类似，除了主祀关羽，后殿还配祀关帝的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其祭祀仪典与文庙略同，有严格规定的迎神、初献、亚献、终献、彻馔、送神、望燎等祭祀礼仪，也有等级很高的祭品。到了民国，武庙将关羽和岳飞合祀，称“关岳庙”，祭祀礼仪不曾稍松。
尽管武庙规格高，但香火更甚的却是老关帝庙。老关帝庙是乐山城一个宗教胜地，它代表着公正、灵验，在宗教实践中，乐山官民将审判、祈雨、祈丰等愿望都寄托在庙中的神灵身上。据民国县志记载，老关帝庙中存有二面铜锣，“面质甚厚，重可百十斤。每岁五月一日出而赛神，各以二人扛而击之，不知何时所制，或以为铜鼓之遗也。其庙前石狮亦高大，尚狰狞。”武庙除了春秋祭祀外，五月十三日关羽诞生日也会举办祭礼；而老关帝庙则是在五月一日举办迎神赛会。
老关帝庙代替了官方祠庙的部分祭祀功能。立春日举行迎春仪式是全国性的风俗，在都城，由天子率领公卿百官到东郊先农坛举行迎春鞭牛仪式；在各级地方，一般由地方官带领随员和百姓到东郊先农坛举行迎春鞭牛仪式。而清末乐山的迎春仪式却不在先农坛进行，据杜高崇先生回忆，嘉定府与乐山县的迎春活动叫“春会”，主要是在老关帝庙和府衙中进行，整个活动长达两天。
在立春前几天，乐山的官府和民间各行业就忙着做春会准备。立春前一天，迎春活动开始，府县文武百官皆尽参加。按照“皇恩由北至，紫气自东来”的说法，迎春队伍按照自内到北，由北到东，再从东到内的顺序行进，具体路线为：衙门—迎恩门（高北门）—关帝庙—张公桥—半边街—嘉乐门—紫云街—河街—迎春门—府衙门。立春当日，文武百官再次聚集府衙大堂，举行鞭春牛仪式。
立春前一天，在县府学经历司（八品文官）的主持下，喧天的锣鼓声中，长长的迎春队伍出高北门，来到关帝庙中。
“关帝庙内，执事早已在关帝菩萨前设下公案。公案上备下酒肴。县府百官一到，便各就各位开始饮春酒。这公案是几张方桌拼成的，县府官坐当门。春酒开饮，早已请来的戏班子开始在坝子上唱戏。戏是唱给菩萨看的，菩萨一年四季静坐于此，也难免寂寞。县府官陪菩萨看戏饮酒，老百姓亦因此沾光，得以娱乐一番。戏毕，这才由执事抬出早已准备在此的‘春牛’。这春牛是根据皇历上画的春牛图做的，比真牛大。其颜色或是黑的，或是黑黄的。其口形或是开的，或是闭的。春牛被绑住脚，由四人抬着，有一个泥做的童子挨近春牛，这童子就叫‘芒子’。芒子站在桌上，由两人抬着，芒子之后有一座高二米宽一米的红漆木亭，内装一盒盒盛有麦子、菜子、黄豆、胡豆、谷子等种子的盒子。芒子手里还得拿一根竹竿，竿梢上吊蚕丝或麻。”
“迎春队伍自关帝庙出来后，围观的人密密麻麻。尤其是乡下人，他们不远百里赶来，就是要借今日的迎春来卜测今年农事的丰歉。据说乡下人能从芒子抬的盒子里装的各类种子中，观察出那一个盒子的种子打了‘冒冒’。这盒子里的种子原是刮平了的，抬出后打了冒冒就象征神的旨意：今年可以多生产它。乡下人又再瞧芒子手里拿的竹竿，如果竿梢是拴的蚕丝，则卜测出今年贸易市场丝价贵；如果拴的是麻，则预知今年麻价贵。乡下人通过这几番观察就在今年的农事上吃了‘定心符’。……”
（据杜峻森、曾永昌：《闲谈嘉州往事（三）——春会、皇会、炎帝会》，《乐山市志资料》1983年第4期）
经过北边各处的游行，迎春队伍迎得了来自北面的皇恩，随后来到迎春门，翘首东方，沐浴来自东方的紫气。从迎春门回到府衙，安放好春牛、盒子，迎春活动暂告一段落。第二天，再在府衙大堂举行鞭春牛活动。
老关帝庙的迎春活动是官方和民间共享的盛大仪式，其人气是先农坛和武庙的官方祭仪完全无法媲美的。也许因为嘉定的先农坛囿于城西，不符合“皇恩由北至，紫气自东来”的传统观念，而老关帝庙既有位于北边的地理优势，又有官民共同的信仰基础，因此才承担了如此重要的节日仪式功能。而武庙的浓重的官方属性极大地限制了民间参与度，老关帝庙因其开放性就成为了官方与民间的超强粘合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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