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宿将萨镇冰的四川壮游(六)

华西都市报 2020-07-15 03:47 大字

民国才女苏雪林。

严复

□王国平

1938年10月2日,萨镇冰携秘书从成都启程前往乐山,并在此长居了一段时间。

在萨镇冰到乐山前的4月2日,“一路上经过了唐三藏上西天取经的苦难与波折”,国立武汉大学首批入川师生也已抵达乐山。一周后,武大第327次校务会议议决,迁川临时校名暂定为“国立武汉大学嘉定分部”。在这块“理想中的避难圣地”,萨镇冰与不少武大教授有过交往,这些故事为武汉大学的“珞嘉岁月”增添了不少有趣的往事。

赠诗女作家苏雪林

苏雪林(1897-1999年),安徽太平县人,生于浙江瑞安。现代女作家、文学研究家。

1931年受聘于武汉大学,在文学院担任教授,直至1949年,历时18年。与凌叔华、袁昌英一起被称为“珞珈三剑客”。抗日战争爆发后,苏雪林随武汉大学师生迁往四川乐山,并写下《乐山敌机轰炸记》《敌人暴行故事》等记述日军暴行的文章。

萨镇冰和苏雪林结识得很早,具体的时间记录在一首赠诗上:

胸藏万卷女中英,教育奇才若驾轻。

此日满门桃李盛,他日国士看培成。

雪林女士雅正戊寅霜降萨镇冰

“戊寅霜降”即1938年的阴历九月初二,公历10月24日。从时间上看,是萨镇冰刚到乐山不久。

对于两人如何认识,目前没有更多资料,或许与苏雪林助捐抗战的行动有关。

1937年10月,苏雪林曾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买了51两黄金,支援给淞沪抗战前线的将士,当时的《国闻周报》曾给予报道。抗战爆发后,萨镇冰也曾到上海慰问战士、到南洋劝募公债,或许是听闻苏雪林的义举,萨镇冰为其题诗。

几个月后,萨镇冰又为苏雪林题写一副对联:

人雅不关居有竹,鸟鸣如唤客提壶。

雪林女士雅正戊寅冬月萨镇冰时年八十对联里,萨镇冰称赞了苏雪林的高洁、高雅。值得注意的是时间,“戊寅冬月”,大约在1938年的12月。从这一诗一联中,可以看出萨镇冰对苏雪林这位后辈的欣赏、褒奖,奖掖之情,流露笔端。

苏雪林对于萨镇冰的赠诗与对联,非常珍爱。苏雪林研究专家沈晖教授介绍,苏雪林将这副赠联,视为室中长物,悬挂于厅堂。

沈晖说,1948年冬天,苏雪林应香港真理学会之聘,赴港任该学会编辑。离开武大前,将壁上两件墨宝取下,交给好友、武大外文系教授袁昌英保存。苏、袁曾在武大文学院共事18年,亲如姊妹。

1973年4月,袁昌英老人去世。1979年,在归还她被抄走的遗物中,萨镇冰的这两件墨宝有幸保留下来。

1997年秋,为搜集苏雪林的资料,沈晖专程到武汉大学,查找苏雪林于1938年武大迁往乐山时寄存在图书馆的部分书籍与手稿,意外在武大档案馆发现了萨镇冰书赠苏雪林的两件墨宝。当时档案馆工作人员说,这两件墨宝将要寄往台南,交给苏雪林本人。

后来,苏雪林将这两份墨宝捐献出来,成为武汉大学的珍贵收藏,也是萨镇冰与武汉大学教授来往的一段见证。

戴镏龄结识萨镇冰

戴镏龄(1913—1998年),江苏镇江人,1933年9月考入私立武昌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攻读图书馆学本科,1935年6月毕业,获文学学士学位。此后,考取英国爱丁堡大学公费留学,改学英国文学。

戴镏龄结识萨镇冰就发生在他回国之后的1939年。

1939年秋天,戴镏龄在迁移到四川乐山的武汉大学任教不久,便结识了寄居当地的萨镇冰。

“如果不是事先通过一个友人的介绍,我是很难有那种缘分的。”据戴镏龄回忆,“这位在英国学造船的友人是萨老的侄子,所以介绍时颇为亲切。”

戴镏龄口中“萨老的侄子”,应该是萨镇冰的侄孙萨本炘(1898—1966)。萨本炘1913年考入船政学堂(管轮班12届)。1923年,考入英国格拉斯哥工业大学造船系,留学四年,获造船硕士学位。回国后,参与到中国海军的造舰工作中。

萨本炘与武汉大学的渊源颇深。1934年初,萨本炘首次到武汉大学担任教授,教授《应用力学》和《热力学》两门课,但当年底即被海军部派到马尾造船所担任工务长。

抗战爆发后,萨本炘奔赴四川,于1939年7月到达乐山,会见了郭霖和谭声乙等武汉大学教授。萨、郭、谭,他们三人也是格拉斯哥工业大学校友。会面后,萨本炘也暂时留在乐山任教,仍讲授《应用力学》和《热力学》等专业课程。

从时间上看,戴镏龄应该是在到乐山后,因有共同的英国留学经历,与萨本炘认识,从而通过萨本炘的介绍,认识了萨镇冰。

萨镇冰刚到乐山时,住在乐山城区。1939年8月19日,是日军对乐山最大规模一次轰炸,史称“8·19”大轰炸。此次轰炸后,萨镇冰搬到大渡河南岸的杜家祠堂附近。

与萨镇冰结识后,戴镏龄在一个时期内曾多次前去拜访。戴镏龄描述:“他已八十高龄以上,看来全不像,身体异常硬朗,自己一人料理生活,粗衣粗食。”或许是多年后的记忆有误,当时萨镇冰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位秘书,但生活简朴却是萨镇冰一贯的作风。

戴镏龄还记录了一些萨镇冰的生活细节:“他和时下名流既不打交道,跟军政要人,更屏绝来往,只有为了购买生活必需品,他才乘小木船在水急浪高的青衣江上摆渡从乡间来到城市,一个人信步独来独往。”

青衣江是大渡河的支流,戴镏龄描述,这里波涛汹涌,特别是渡口恰在水势最急的附近,渡船常常被浪花打得团团转。

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来往乐山和杜家祠堂的交通非常不便,有一次因漫天风雨,江面水乱,渡船停航,戴镏龄因此失约。

萨镇冰称严复是高才

戴镏龄在英国留学时专业是英国文学,萨镇冰虽然是海军出身,但在船政学堂读书时,是英语授课,后来也到英国留学。

一老一少,在聊天时,英语自然成为话题,后来又从英语转到翻译,甚至“有几次谈的全是翻译”。

最后,萨镇冰还谈起严复和他的翻译。

严复是船政学堂驾驶班第一届毕业生,萨镇冰是第二届,因学习成绩优异,1876年两人一同到英国留学,这是船政派遣的第一批留学生。

严复因为视力不佳,不符合到军舰上工作的要求,被留在格林威治海军学院改学更多的课程,作为老师来进行培养。所以中国近现代海军,尊严复为师者众。

“萨老对严复十分敬佩,不断说他有学问,是一位高才。”戴镏龄记得,萨镇冰当时是用英文表述的,“A high intellect”。

交流中,萨镇冰称赞严复对所要译出的书平日钻研深透,准备有素,并引用了“凡事预则立”这条古训,认为翻译不能例外。萨镇冰说:“严先生自幼好学,读书成癖,在英国留学期间,博览群籍,如饥似渴,实在是少见的。”

萨镇冰还总结了严复的翻译规律:“他是读书极多的人,有些书他反复读过多遍,烂熟胸中,并且具有自己的心得。等到他想译书,他只是从已熟读的书中去比较,去挑选,看那一本应该译,应该先译。所以他在动笔前,已对要译的书心领神会,融会贯通。因此他能够在译文中信笔驰骋,丝毫不拘于原文的结构,并写出案语,旁征曲引,和原作者的旨趣相发明,有些案语本身便是极好的文章。一个从事翻译的人有这样深厚的素养,是不多见的。”

谈话,自然要说到严复翻译的成名作《天演论》。

“平心而论,这不是严先生最好的翻译。”萨镇冰说,“他多少上了吴汝纶的当,他是有旧学根底,并能写文章的人,但他写东西又有模仿古人腔调的老习惯。《天演论》中几乎每一面都可以找到这样的腔调,这是由于受到吴汝纶的鼓励。”

吴汝纶是李鸿章的幕僚,也是桐城派后期主要代表作家,在天津时,吴、严二人经常“樽酒论文”。萨镇冰认为,严复的翻译文本,很大程度上都受到吴汝纶的影响。

萨镇冰评价说,严复还有一个作法值得商榷:“他喜欢附会,对西洋新学的许多道理说中国也有。”

严复这一心态,其实是当时那一代知识分子的“通病”。

当时号称精于西学的辜鸿铭,曾对萨镇冰说:“严复译《天演论》讲优胜劣败,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新道理,早包含在《中庸》上‘栽者培之,倾者复之’这句话中了。”

辜鸿铭通晓多国语言,萨镇冰称他是“a linguist”。

虽然年已八十,但和戴镏龄交谈时,萨镇冰仍然显示出“记忆力强,引证很多,背诵如流”。后来,戴镏龄将两人的谈话,作成记要,请萨镇冰阅看,他用正楷就少数个别字句作了修改,又退还给他。

新中国成立后,戴镏龄保存的这份记要遗憾散失。到了1980年代,已是著名外国语言文学家、翻译家的戴镏龄回忆过往,执笔追忆这一段乐山故事:“由于谈话的印象极深,我又曾手写一通,今日灯下追忆,写成此篇,尚得十之六七,可借无从就正于这位老前辈了。”这篇文章就是《记萨镇冰谈严复的翻译》,文中萨镇冰对严复的点评,对于今天研究严复的翻译,仍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乐山期间,萨镇冰还和内迁到此的武汉大学史学系教授韦润珊有过来往,写下一首《赠韦润珊教授》:

人生乐事是培才,桃李君门正盛开。

避难入川还讲学,不遑登岭探寒梅。

韦润珊,浙江东阳市六石镇樟村人,地理学家。1929年起,任武汉大学史学系教授,曾是《史学季刊》发起人之一,还担任过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军官训练团总教官。

抗战时,武汉大学的史学系相对冷门,学生钱树棠(1941年史学系毕业)曾回忆,“我和严耕望、郑昌淦两兄都是1937年9月进入武汉大学史学系的。同班同学有二十多人……及至武大迁到乐山,史学系一年级新生只来了四五人,只及原额五分之一,而且小半又转了系,只剩下我和严、郑二兄。后来虽来了借读生和高班复学生,全班总共也不过八人。”

在这种情况下,韦润珊依然开课讲学,颇为不易。《赠韦润珊教授》这首诗,被萨镇冰收录在诗集中。

学术支持: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马尾船政文化研究会

新闻推荐

共享单车屡遭“黑手”

共享单车坐凳不翼而飞待修区停了许多被人为破坏的车本报讯(记者何思源摄影报道)共享单车入驻乐山为市民出行带来了方便...

乐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乐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