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林和她的邻居们 一条街道的抗战记忆》连载 凌叔华：终日看山，寄情丹青
凌叔华笔下乐山万佛寺的家资料图片■张在军
1943年7月11日，凌叔华带着女儿陈小滢迁进陕西街尽头万佛寺旁，与苏雪林袁昌英毗邻而居。这样，三位女作家往来更加频繁，交流着友情与文事，“珞珈三女杰”成了“让庐三女杰”。当年的武大学子记叙苏雪林的一篇文章说，“她偶尔出来走走，不是和袁昌英就是和凌叔华。她们在嘉定住了八年，很多孩子们看到这三位女作家，总是恭敬地同她们打招呼。她们给青年们的精神粮食太丰富了，谁不爱戴她们呢？”杨静远说，“她们的友情并不始于或终于让庐，只不过在让庐期间，那友情格外的绵密、酽醇。”陈小滢老人曾经告诉我，“有一天干妈（袁昌英）和苏雪林来找我妈妈出去散步，我要跟着，她们说我是小孩子不让我跟着，说她们要讲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
三女杰的友情之所以“绵密”“酽醇”，与她们婚姻不无关系。苏雪林与张宝龄完全是包办，袁昌英与杨端六是“半包办”，只有凌叔华与陈源（通伯）是自由恋爱，可她嫁给陈源，似乎又很不幸。因为早在1928年陈源从北大到武大任教，她始终只是家属的身份。
陈小滢告诉笔者，抗战一开始，因日寇逼近武汉，其父便随武大先期迁往乐山，母亲带着她随后乘船赴川与父亲汇合。陈源家庭成员除了妻女，还有母亲和妹妹。不过，凌叔华和公婆、小姑都合不来。后来，公婆病逝，小姑嫁人。
1943年2月，陈源离开武大赴英国工作，留下凌叔华和女儿在乐山。等到夏天岷江边的房子满租，她们母女于7月搬到万佛寺旁的万景山上来。万佛寺位于陕西街尽头，已经没有了寺庙，此时只是一块平地，武大借来为无房教职员盖了几排简易平房。凌叔华也分得一间很小的房子，却不够用，便利用旁边的一块空地请人搭建了一个小楼。
凌叔华从小就爱山，在她生命历程中，凡是住过的地方几乎都有山。她搬到万景山后的当年11月写下一篇精短而隽永的散文《山居》：
今年夏天岷江边的房子满租，我们便搬到万景山上的小房子来，这是一座附廓的小山，旁有废庙万佛寺,我们的房子筑在寺旁古坟堆上，好在左右均有古木细竹，把乱砖荒草芟除，却也多少寻得出倪云林画意。我一个人走出走入，不觉得冷清。树上鸟语细碎，篱外猫狗相斗，有时反而觉得太热闹了。我觉得最享福的是午后沏一壶茶，坐在万绿丛中自由自在的读我心爱的书，写我所要写的画，这是神仙皇帝该嫉妒的意境，我在这时常不禁油然漫诵石涛的“年来踪迹罕人世，半在山乡半水乡……”
十几年后，身处星洲的凌叔华还在深情地回忆乐山万景山岁月：
武大教授临时住宅筑在万佛寺山上，面临岷江，正对着苏东坡读书居所的凌云寺。这一带的江声山色，就是乐山人所自豪的“桂林山水甲天下，嘉州山水甲桂林”的根据……那时川中物价节节高涨，敌人近境，人心惶惶，大有不可终日之势。幸我终日看山，心境坦然不为所扰。我至今还感激那多情的山水，在难中始终殷勤相伴。
半个多世纪之后，凌叔华的女儿陈小滢也在英国回忆当年的新居：“我母亲特别在我们家前面的大树旁边修建了一间小楼，就靠着大树，小楼很小，上楼是从外面小梯子走上去的。下面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可以在那里吃饭。楼上是母亲的书房。她不在乐山的时候，我就上去睡觉。她画的就是那间小楼，因为在上面可以看到乐山的美丽风景。”
陈源出国后，女儿要上学，凌叔华一个人进出觉得冷清，乃至树上鸟语细碎，篱外猫狗相斗，都感到很热闹。好在万景山新居与苏雪林、袁昌英所住陕西街的房子很近，三个要好的女人可以随时相聚，谈文论艺。苏雪林曾经这样描绘凌叔华的房舍：“叔华也在该地建简陋的屋子数间，并建一小楼，楼之小堪容膝，但布置精洁。我们几个朋友，常常在那楼中茗话，开窗凭眺，远处山光水色，葱茏扑人而来，别有一番滋味。那时候，陈纳德飞虎队屡挫敌锋，日本的军力也势成弩末，敌机不常来，我们客中岁月倒过得安闲宁谧。”
乐山时期，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精神上也很苦闷，凌叔华便寄情丹青，以此“忘掉操作的疲劳及物价高涨不已的恐惧”。1943年秋，武大举行三十周年校庆，在文庙西侧的一间大教室办展览。曾经参观展览的学生孙法理回忆说，“其他的展品不记得了，至今记忆犹新的是五四时代的女作家《花之寺》的作者凌叔华女士的一幅长卷。那是陈列在展室正中一张长台子上的，约有一丈开外。洁白的宣纸上用清淡的墨色工致地勾勒了若干丛水仙。水仙在梅兰竹菊四君子之外，但有凌波仙子之称，也是淡雅清纯的东西。凌老师的画力求把捉气韵，不设色，不滃染，满幅清丽的叶与花，脱尽尘俗，似乎是供人焚香清赏的那一类。”
抗战胜利后，1946年，凌叔华为了去英国与陈源团聚，和女儿离开了乐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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