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新韵“瓦几瓦”
■ 廖淮光
云朵歇在山头,夕阳拉出缕缕金色的晚霞,天空宁静,像彝家阿妹子刚刚清洗完悬挂在高处的花衣裳。马边河穿城而过,在两道拦河坝的作用下,短暂停留,琉璃一般轻轻推揉着两岸交错的植被、林立的高楼、暮色中的天空……晚饭后,伴随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沿着滨河路前行,一路鸟语花香,镶嵌在绿荫丛中的“鸟巢”喷射出七色灯光,一如广场舞里变幻的节奏,洋溢着无尽的欢乐。而沿岸的茶廊里,有人静静地品着香茗,抬头是漫天星辰,俯首是一河床的流光溢彩。古色古香的廊桥横架,将两岸的熣灿灯火连成一片,三九广场熊熊燃烧的篝火,映亮了半边天空,人们围着火堆,和着欢快的节奏,尽情的跳啊、唱啊,整个边城像一锅煮沸了水……
秀美、幸福、热情……和彝族诗人阿洛夫基肩并肩走着,仿佛每一步都有“敬酒歌”的旋律,每一处都有转转酒的醇香。不由地脱口而出:“瓦几瓦”。这句彝语是十多年前,我们刚认识时他教我说的,我清楚记得“瓦几瓦”,就是扎西德勒,就是亚克西,就是吉祥如意,就是好,真好的意思。他的手重重落在我肩上,两个男人忘情地大笑起来,笑声在边城的夜空流水般回旋,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已经高过了高高的黄连山。
2002年,在经过紧张的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位于马边彝族自治县的武警中队。从教导大队一早出发,抵达马边时已经是晚上,一路的长途颠簸,不曾晕车的我晕车了。没有吃饭,在班长的关心下,简单洗漱便早早睡觉了。第二天,我在军号里一骨碌爬起来,端着盆子到走廊洗漱,放眼望去,薄雾中的马边县城,像大山怀抱着一块不起眼的补丁。
“这是县城?”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不过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是的啊!马边县城就这么大。”一位老兵告诉我。
“一支烟的功夫走完全城,还不能走的太快,吧唧的太狠。”几个老兵接过我的问话交谈起来,像是倾诉,更像是叮嘱。
我的心情一落千丈,但仍努力地保持平静。毕竟当兵就意味着奉献,我不想别人看出我有半点的畏难情绪。
那些日子,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越野跑。开始的时候,我们从营区出发,过北门桥,穿过城区唯一的街道,再过南门桥,很快便可以回到起点。那时的北门桥还是座铁皮吊桥,人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边河里水流湍急,一到枯水季节,整个河床都会露出来,怪石嶙峋。堤岸除了偶尔一两棵黄葛树守护着,大多杂草漫延,间或有条下河的小路,将人们的生活与河流连接起来。也有将垃圾倒进河里的,长长的滑痕,远远望去,刀刻一般。陈旧的县委办公楼对面,是一野平坦的田野,人们在上面耕种、收获,见证着边城的四季。行至南门,城市便抵达边际,除了道路两旁低矮的房屋,再远处就是田地,农房零星的散落其中,与任何一个山野村落一样,在我的奔跑里拉近,再慢慢铺远。
后来,县城的奔跑已经无法满足训练,我们又开始往“八一”桥方向奔跑。每一次,我飞快地穿过县城,往宜宾方向急驰,到达指定地点后转身,又快速地冲进县城。我总是在这样急速飞驰的状态里,感觉自己就要与这座边远而艰苦的城市脱离关系。
每个月我们有半天外出的时间,我去的最多的是张坝的老街。那里有几家小吃店,算得上马边的美食一条街。除此之外便是北门桥头的一家超市,与超市比邻的两排门店,破天荒的使用落地玻璃,卖着衣服、鞋子等物品,天花板上有几颗射灯,构筑起了马边最繁华的角落。马边生活着大量的彝族同胞,走到街上,总能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席地而坐,或若无其事地吸着烟,或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等他们离开,坐过的地方便会“战场”般狼籍一片。我们担负的是看守任务,总有人前来探望羁押的人员。一次,一个彝族女同胞前来探望,肩上背着一个孩子,右手还牵着一个孩子,举步维艰,可她的左手,还紧紧握着一瓶啤酒,走几步又仰头喝一口,像我们拿瓶矿泉水、饮料。探望结束,她带着孩子在营区外休息,开始蹲着,很快坐在地上,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截甘蔗啃起来,待她离开已是甘蔗渣满地……
有过彝乡生活经历的老班长告诉我们说,彝族同胞不喜欢坐凳子,也难得洗一回澡。那个时候,我总是在他们的谈话里,深刻领悟着经济社会发展和文明程度的关系。2004年,我考入杭州的军校,结束了短暂而漫长的马边生活。
再到马边是2016年,陪同峨眉山市对口帮扶工作组进驻马边。由于还有其它任务,当天,中午吃完饭又匆忙返回。但明显的感觉是马边变了,变大了、变美了,也变整洁了。前后10多年的时间,却已一跃千年,这座地处小凉山腹地的小小城市,作为脱贫攻坚的主战场,已经在改革发展的洪流中美丽“蝶变”。
作为一个拥有短暂边城生活的“马边人”,站在焕然一新的城市中央,我已找不到北。谈及我的茫然,阿洛夫基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来,马边河的整治、两边滨河路的打造、廊桥的建成、磷都大酒店等与之比邻的一大片高档小区,往南门桥绵延几公里,城市发展如雨后春笋,焕发出无穷的动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马边人,阿洛的言语里满是骄傲。“你看见的破旧不再了,你看到的陋习没有了。”他乐呵呵地看着我,眼睛如马边河水般清亮。“走过九十九道弯哟,翻过三十三道梁,喊一声我的小凉山,唤一声我的马边,泪流两行……”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滑过他的诗句,仿佛也明白了这么些年,他一直坚守在遥远马边的全部缘由。是的,马边已经走过了九十九道弯,翻过了三十三道梁,迎来了发展变化的坦途。
我突然顿悟,这种变化是由内而外的,由中心到腹地,由城市到乡村的。想到白天去过的黄连山彝家新寨,整齐的小洋楼窗明几净,屋里的电视沙发一应俱全。两个小孩在院里玩着城里孩子玩的电动车,一个老阿妈坐在院里的木椅上面,见有人来,热情地起身招呼,并乐呵呵地带领大家参观她的新家。我听不懂她的言语,可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幸福和快乐。此行的“导游”仍然是阿洛夫基,他告诉大家所有彝家新寨的文明用语都是他翻译的。“除去生活陋习,树立文明新风。”这样的文明倡导,彝汉对译,家家墙上有,户户门前挂。很显然,这些细小的工作正如春风轻拂,潜移默化改变着一个民族迎接全面小康的崭新生活。阿洛与老阿妈热情交流着,间或就有“瓦几瓦”跳跃出来。后来经阿洛翻译,大家才明白,老阿妈说:“党的政策瓦几瓦,从峨眉山来的扶贫干部瓦几瓦,他们的生活瓦几瓦……”
众人齐呼:瓦几瓦!
是的,马边建设“瓦几瓦”,马边发展“瓦几瓦”,马边生活“瓦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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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边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马边彝族自治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