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夜的茶席

■张建红

霜降，窗外的白果树叶又黄了一圈，临近冬天了。天早早地暗了下来，细雨纷飞，此时正是品茗听雨的好时节。将凌乱的书桌清理出了一角，欲布置一茶席。

前几日在清溪镇游玩，在一老伯堆杂物的地方，发现了一块灰尘满面的木板，长约两尺，宽约尺许，灰尘之下隐约可见黑黄的木质：不知其树名，不知其年份，不知其为何物之部件。花了十元钱买下，回家用水一冲，刷子一刷，几分钟之后，清洁可用了。它正好做我的干泡茶台：粗疏的木纹曲折流淌，可作吴带当风；沉稳的暗黄木色、斑驳的黑色印迹，可作岁月凭证。

茶壶也是一把旧的白色的瓷壶，外观素简，造型一般。盖子略小，看得出是后配的。壶把极为突出：它原本是折断了的，现在的把子是用铁条弯曲，两端插入壶内，焊接而成。把子外用细竹条缠绕隔热，美观而实用。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现在可能少有人能做此活了。这把壶是前两日在犍为文庙旁的焕文街淘得，它也是灰尘满面放在一家古玩店柜台的角落，可怜巴巴的样子。四十元请回家，清洗干净，温润的色泽低调内敛。白瓷偶有黑点，原本是其不足，我却当它是佳人脸上的美痣。偶然之间，竟发现它还有点点金光，原本它还有描金图案，是山水？是花鸟？不得而知。可以想象的是，它刚从匠人手中诞生之时，是何等风姿绰约。

茶盏是一个西坝窑的黑釉茶盏。查阅文物出版社《乐山西坝窑址》，上面说，西坝窑大约兴起于北宋，盛烧于南宋至元代，延续于明代，衰落于清代。此盏胎色灰黄，略有风化之感。釉色油亮如初，釉面似有千山万壑，抚之但感温润光滑如玉，岁月宝光从盏体深处析出，直指人心。此器为去年淘于犍为古玩市场，原本也是一个残器，杯脚有窑粘。到手后，请人将盏沿磨平，窑粘清除，开水冲洗，现在也是众多茶杯中居主人杯地位的茶具了。此盏当年必是残次品，被师傅们倾倒一旁，数百年后，偶然再被人挖出，辗转到了我身边。万物皆有灵，岁月苍凉，而今时机成熟，终以这样的面目，始得相逢。

一块老旧的木板、一个修复的旧茶壶、一个稍加整理的古董茶盏，灰黄、素白、漆黑，我的茶席就这样简单。然而我很欢喜。

现在的世界变化太快，感觉追得太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忧的不是未来，我心心念念的是过去的时光。《诗经》《史记》、屈原、李白、苏东坡……他们告诉我原来的生活模样，让我充满想象，而那些老物件，却让我真真实实触摸到原来的生活。

破损、残缺、老去、清冷、苍茫，随着时光，归于沉寂，是物之常态。物犹如此，人也如此。

烧一壶开水，泡一壶老茶，品一盏清香。热气在深秋的微风中袅袅升腾、变凉，无声无息，慢慢消逝在夜色之中。窗外，雨声还如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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