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日本教习与留日浪潮(上)

华西都市报 2020-02-12 01:56 大字

宜昌码头的大阪商船。

竹添进一郎。

1909年出版的《巴蜀》和2005年的中译本《巴蜀旧影》。

《栈云峡雨日记》。

四川总督所乘的船。

□朱鸿伟

时至晚清,明治维新致日本迅速崛起,从前的蕞尔小邦国力一新,令清政府头晕目眩。之后,中日甲午战争、庚子事变,深深刺激国人心态,一股效法日本,学习西方的风气在国内兴起。彼时,国内兴起一股留学日本的浪潮。

僻远的成都,也有一批青年得风气之先,历经艰难险阻东渡日本。与此同时,新式学堂在成都开办,迎来了日本教习以及欧美教习。两者的交流,给清末的成都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1905年春山川早水抵成都

“区区中国旅行,虽无可言及壮与不壮,但面临跋涉梦寐以往之巴蜀山水,足克医烟霞之痼疾。”1905年2月,29岁的山川早水踏上了前往成都的路程,面对即将所见的梦中之景,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山川早水由湖北沿长江溯流至四川万县。经过11天的航行后,船舶抵达万县,山川早水一行人继而走陆路。在梁山和大竹的交界处,蜀地的气息已经十分明显:“隔着小溪,群山对面,有几户茅屋,分散各处,有的屋顶上挂着一缕炊烟。山顶上可见纷繁的杏花,霏雨之下,花色特别娇艳。蜀山春雨之奇景,实乃一篇天地自然绝妙之佳作。”

但此程横亘丘陵间,坡坡坎坎行脚至为艰辛。1905年4月1日,山川早水抵达成都北门驷马桥。此时的驷马桥尚在成都城区郊外,周遭农舍田野棋布,一派乡村景象,由此入城尚有5华里路。入得老城,又是一番感慨:“场地虽小,但如果不熟悉地理,犹如踏入迷宫……可以说,甚似我东京。”

抵达成都,有朋友接风洗尘,山川早水在当日日记中写道:“从万县出发历时十四天,行程共一千一百五十七清里。当晚各位日本朋友设宴款待。”

山川早水是四川高等学堂聘请来的日文教习,但他担任的是临时性的教职。与初到蜀地的游客类似,山川早水参观了文殊院、青羊宫、峨眉山、都江堰等各类古迹,同时记录下青羊宫花市、文庙孔子祭奠仪式、锦江放生会等风俗活动。此外,再加上日本教习的身份,他还历访了四川总督、布政使、满洲将军等人。

虽然在四川前后不过4个月时间,山川早水不仅记录蜀历程中的景物和观感,同时考证古闻旧事。他还重点描述了成都“皇城”,即前蜀和后蜀的皇宫、明代的蜀王府所在地。皇城原有的建筑在明末清初毁于战火,清朝时改为贡院,充当乡试的场所。科举废除后,城内“现有的楼房有宝川局、军装总局、成都丰预分储仓、劝工局、阳华常丰仓以及贡院等”,其中大部分的建筑当做各类新式学堂。

蜀地游踪详细日记并摄影

山川早水对蜀地游踪作了详细日记并摄影,这些日记总计20多万字,1909年东京成文馆将其定名《巴蜀》刊印成书发售。

此书因其图文兼有,记录深广,甫一问世,即在日本形成广泛的影响。《巴蜀》对百年前四川的民情风物记录详尽。如记录当时成都市面上的洋货,就有毛巾、大小钟表、鞋、玻璃、刀具、金属器具、玩具、罐头、糖果、药品、西洋食品、陶器、洋伞、文具等。而其间德国商品以其质优价廉颇受成都百姓欢迎。又如详尽记录了乐山、峨眉一带白蜡的生产,从蜡虫的培育、运输,到蜡烛上树、集蜡,都一一记录,今日读来颇可一窥彼时传统手工业。

山川早水笔下还记录了居留成都的老外。山川写道:“当时在成都的外国人的国别为日本、英国、德国、法国、美国五国。除日本外,男女共计一百多人。其中法国人最多,美、英、德次之。如德国,听说除领事外,只有一两个人。就其职业而言,除英、法、德的领事各一人外,英国学堂教习一人,其他皆属商人。法国也有学堂教习若干人,其他大部分是传教士。德国只有机器局工程师二人。美国也有学堂教习若干人,其他也属传教士兼医生。”

当时在成都的日本人也不少,连山川早水在内计有27人。他们是成都一些学堂请来的教习。教授日文、理化、博物(类似生物),也教授某种工艺技术,比如现代印刷、制革等。

竹添进一郎在成都逗留八九日

其实,山川早水不是最早到成都旅行兼教学的日本人。最早到成都旅行的日本人是竹添进一郎。

竹 添 进 一 郎(1842-1917)是日本明治时期著名的汉学家与外交官。讳光鸿,字渐卿,号井井。世人多以竹添井井称之。历任北京公使馆员、天津领事、朝鲜常驻公使等外交官职。辞官后在东京大学讲授汉学。主要著作有《栈云峡雨日记并诗草》《纪韩京之变》《左氏会笺》《毛诗会笺》《论语会笺》等。1876年4月,竹添进一郎自北京开始出游。经河北、河南、陕西,再入四川、湖北,一路行来,排日记事,集为一册《栈云峡雨日记并诗草》,所记旅途风俗土宜今日读来十分珍贵。

竹添进一郎汉文修养深厚,日记以文言记录,文字清通,尤耐咀嚼。今日读此日记,一百多年前的内地风景纷至沓来,恍若行山阴道上。竹添进一郎于7月2日抵达新都的弥牟镇,3日入成都市区,在成都逗留了八九日,其间正值盛夏,三日皆遇雨,只得困于旅舍。所以竹添进一郎在成都旅途时日短暂,日记记载自然也相对简略,但竹添进一郎对成都印象似乎颇佳,其记书肆、茶叶、金银、煤炭、薪材,以及祠庙都用了点心思。

竹添进一郎行脚成都已是140多年前的往事,作为清代第一个来到成都的日本人,其日记意义自不必多言。

过棋盘关时 足一陷不可复拔

《栈云峡雨日记》一书还记录了竹添进一郎一行三人1876年5月2日从北京出发,经河北、河南进入关中,横跨秦岭栈道进入四川,顺流下长江,过三峡,8月21日抵上海的旅程。有日记有诗作,有实录有感发,诗文并茂,生动优美,简直可以跟陆游《入蜀记》、范成大《吴船录》媲美。

在知名学者武光辉《〈栈云峡雨日记〉所折射的晚清社会状况初探》一文中,详细解析了竹添进一郎对一路的饮食、住宿和交通状况、物产、水文的描述,为我们了解晚清差旅、税制、水利、航运的状况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竹添进一郎在日记的最后一则中写道:“是行为日百十有一日,为程九千余里。大抵车取二,轿取三,舟则略与二者相抵。”可见,他全程使用的交通工具主要有三种——车、轿、舟。从北京至重庆,主要的交通工具为车与轿,从重庆府到上海则一路乘舟。让自持“探奇如学道,要在忍辛勤”,但是一路的跋涉苦不堪言。

在华北平原上,由于持续的干旱,竹添进一郎沿途遇到了大风扬尘的天气,“目眯不能视”,与君亮拥被卧车中,舆夫“则黧面变为斑白,目光炯炯如恶鬼”。离开河南卫辉府途中,“风雨卷沙,自窗隙乱扑,车中之尘可掬”。抵达新乡县时,“风雨愈猛,奇寒袭肌”,甚至还出现了“泥滑马痛”的现象。西安以西,因为山路险峻,“乃舍车而轿”。在秦岭中,“山不甚高峻,而石角嵬我,动欲倾跌。其无石处,则泥滑无以措步,舆夫窘甚”。临近四川,过宁羌州时,“走山岚间数十里,雨又不绝,在轿中衣襦皆湿”。又过棋盘关时,“会天雨泥深尺许,足一陷不可复拔。乃取道于山麓,自溪中行。水深没膝,舆夫蹑石以取浅,左深则右,右险则左,余在舆中摇摇不已”。在重庆境内,“夜半出店,过浮图关,山峻轿危,轩则朝天,轾则俯地,残梦屡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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