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源方言拾趣（六）
赃班子
赃班子一词源于重庆。一九六四年，第一批重庆知青到万源各公社办农场，赃班子一词传入万源。七十年代初，原来的老知青和新来的知青，全部到各生产队插队落户，赃班子一词逐渐传开。
赃班子与普通话里“没面子”的意思相近。当时的男知青，没有一个不抽烟的。知青相遇，相互散烟。在知青里，散烟叫洒烟。烟洒得勤，叫超大方。我们生产队里有个重庆知青叫臭白，别人洒烟，他接得飞快，自己却很少洒烟。久而久之，他还编了句顺口溜：“话，打伙说。烟，各吃各”。用来自我解嘲。
背地里，知青们一提起臭白，大家都以鄙薄的神气议论他：“那崽儿，赃班子，赃重庆崽儿的班子。”知青们离开万源近四十年了。赃班子一词还留存在一些知青的记忆里，偶尔也从一些年青人口中冒出。
提虚劲
上山下乡时期，官渡公社青岩坝有个插队的重庆老知青，在文革中参加武斗，被另一派的会武功队员一钢钎戳到额头上，留下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疤子。当地人记不住他的名字，就叫他僵疤。
僵疤打架亡命，游手好闲。平时里既跳丰收舞（偷菜），又擒嘴子（偷鸡）。有一回，他腰缠布口袋，乘夜潜入梨树公社一大队，狠狠地跳了一场丰收舞。被偷的社员敢怒不敢言。有知情人点拨道：梨树公社江家坝的老知青鸭子，跟峨眉山的老和尚学过武功，深藏不露，功夫了得。僵疤见到鸭子，那是一物降一物，就像老鼠见了猫。当事人请鸭子帮忙，鸭子承诺。不久，鸭子便到官渡街上寻找僵疤。无巧不成书，鸭子刚刚爬完老街码头上的石梯子，远远就看见了游荡的僵疤。鸭子大喝一声：僵疤！你过来！僵疤应声而来，急忙洒烟。鸭子接过烟，声色俱历地训斥道：
“崽儿，你听清楚！你在官渡的地盘上偷鸡摸狗，老子管不着，莫到梨树的地盘上来，见到一回打一回，不是提虚劲！”僵疤啄头如捣蒜，连声应到：不是提虚劲！不是提虚劲！说完转身，飞快逃走。
事后，我问鸭子：他为啥这样怕你？鸭子笑道：那崽儿只能在外人面前提虚劲，其实是个风车架架。僵疤的两颗门牙，就是我一锭子打落的。
提虚劲一词，那时就这样流行于知青中。
往事如烟。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际交往，提倡文明礼貌。提虚劲一词正渐渐被人们所淡忘。
毛焦火辣
毛焦火辣与普通话里的焦头烂额的意思相似，都来源于生活，焦头烂额产生于帮助邻居救火的故事，而毛焦火辣这句方言，也同样源于生活。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期间，生产队长安排几个知青到山梁上割豆子，妇女组长带领一行人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在山梁梁上把另外几个妇女等到一路，十余人便下地收割黄豆，一块地割完了，妇女组长说：该歇气了，话说完她与另一个妇女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捞来两抱枯枝败叶，堆在一个坪坪上，取出怀里的火柴，将其点燃，然后示意几个妇女，抱了几捆割了的黄豆，连枝带荚，丢在火堆上。深秋时节，物干风燥，豆荚一上火堆，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豆荚的爆裂声，在空气中脆响，咧嘴的黄豆从火焰中弹射出来，雨点般地落在众人面前，几个妇女急忙低头，捡起黄豆往嘴里丢。几个知青开头还不明白，此时才恍然大悟，一声欢呼，也捡起豆子丢入口中。新鲜的黄豆，新奇的感觉，真正是：野地黄豆分外香。众人吃得正香，倏地，一股狂风吹来，火焰直扑几个知青的脑壳，空气中立马飘来一阵皮肉烧焦的气味。妇女们哈哈大笑：莽娃儿，哪个叫你几爷子迎风站起！
事后，几个知青头发烧糊了，手背飘红了，两三天里，额头和手背都火辣辣的痛，真切地体验了一把毛焦火辣的感觉。
妖精八怪
妖精八怪这句方言，大约是受了名著《西游记》的启发。上世纪60年代，男士们上穿中山服，下穿大裤脚深裆西裤，草绿色的军干服，是当时最时髦的服装。年青人爱创新，重庆市石板坡有个裁缝之家的知青，厌烦了千人一面的服装，自己开创了一套服装——敞摆配棒棒裤。
那崽儿以军干服为基础，将小翻领改为大翻领，四个荷包减少为三个，取消荷包盖，在两个袖口上各装饰一条二指宽的布丁，再缀上两枚小纽扣。敞摆一经问世，在重庆知青中迅速流行起来，万源知青们也纷纷效仿，成为知青们标志服装。平心而论，青年人穿上敞摆，一扫老气横秋的局面，显得朝气蓬勃。但当时的主流社会并不认同，给敞摆另外取了一个名字：崽儿服。
与崽儿服配套的是棒棒裤，将裤裆收紧，把七八寸的裤脚缩小到四五寸，生产队的社员们对“崽儿服”尚可容忍，最看不惯棒棒裤，因为裤脚小难以提到膝盖以上，无法下水田，挑粪抬石头，裤裆被崩裂的现象时有发生，社员们讽刺道：棒棒裤，棒棒裤，叉不开腿，迈不开步。知青们一本正经地说：“要节约闹革命”。国家一年发一丈五尺布票，你们只能作一套衣服，我们穿棒棒裤的，可以节约一尺五寸布票，多做一条摇裤儿，知青们打着最高指示的旗号，社员们无法正面回应，便旁敲侧击道：上穿崽儿服，下穿棒棒裤，妖精加八怪，莫法做活路!
□韩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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