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百年历史影像 嘉定旧事18《峨山图说》奇遇记（上）
费尔朴和他女儿。
最早的峨眉山志——《峨山图说》。
□徐杉文/图
峨眉山今天能广为世人所知，得益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美国人费尔朴将《峨山图说》翻译成英文版，使之突破语言障碍，跨越千山万水，在不同民族心中搭建不同意境的峨眉山。
最终，许多人会来峨眉山寻景、寻诗，寻画，寻心灵之慰藉。而这一切，得从一本清代描述峨眉山的图书——《峨山图说》谈起。
为光绪皇帝编写 劳碌半年绘制《峨山图说》
清朝光绪十一年（1884年），终日郁郁寡欢、虚岁15岁的光绪皇帝忽然提出要到峨眉山祭祀。四川道台黄绶芙受命后即令湖南籍举人、诗人、画家谭钟岳前往峨眉山，描绘山上庙宇和胜迹，弄清沿途详情，以备皇帝驾临时诸多安排。
谭钟岳是个务实认真的人，在峨眉山奔波劳碌半年，作画64幅，写诗46首，并写下一些山上胜迹的笔记。当时全山有120座寺院，其中一半以上寺院被绘图记载，寺院与寺院之间的距离以脚步计算，最后形成《峨山图说》书稿。
光绪十八年（1891年）《峨山图说》几经蹉跎，终于在成都会文堂镌刻出版，木雕版、宣纸印刷、套印图画、线装书籍。这是峨眉山历史上最全面、最详细、图文并茂的珍贵资料。
由于当时印刷技术以及多种原因，《峨山图说》的印刷量十分有限，因此格外珍贵。然而，光绪皇帝最终还是无缘来峨眉山。中法战争后，又是甲午战争，接着“戊戌变法”失败，光绪在幽禁中死去，这本专门为他编写的《峨山图说》也成为“书中隐者”。
美国教师钟情“图说” 萌生翻译成英文的念头
1921年，美国人费尔朴远涉重洋来到四川，两年后在成都华西协合大学文学院担任教授，同时又在华西协合中学兼英文教员。
这位1899年生于美国，毕业于加州大学东方学院的哲学博士，每到暑假都与一群同在华大任教的外籍教师到峨眉山新开寺避暑。
一天，费尔朴意外看到线装刻本《峨山图说》，不禁被精美的套印图画、诗歌、历史地理记述所吸引，爱不释手，立刻出资购买下来。回家后经常翻阅，用他自己的话说“久而益觉其意趣之丰厚”。逐渐萌发了将《峨山图说》翻译成英文，向世界介绍峨眉山的念头。
可是《峨山图说》是文言文，对于一个粗通汉语，主要教授莎士比亚戏剧、白朗宁诗歌的外国人来说，几乎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峨山图说》中那些优美而又言简意赅的辞藻，很难用英文表述，且不说其中还有大量佛教词汇，有些词汇原本是由古梵语翻译成汉语，有意译和音译两种，再次翻译是否出现歧义？
费尔朴犯难了，最后想到了他的同事，同在华西协合大学任教的考古学家葛维汉，便去向他请教。
葛维汉（1884—1962）是美国阿肯色州人，1920年获芝加哥大学宗教心理学硕士学位，后来又获得文化人类学博士学位，博学多才，精通汉语。广汉三星堆首次发掘就是由他主持，同时，他还对中国西南少数民族进行了大量调查研究。
葛维汉闻听了费尔朴的想法，大加鼓励和赞赏，建议他对峨眉山历史文化进行系统研究。
艰辛进行田野调查 三年半终于完成“图志”
费尔朴备受鼓舞，在授课之余，开始一面深入学习汉语，一面研究《峨眉县志》、《嘉定府志》以及《眉州志》等方志书籍。他不仅埋头书斋，每到假期，便背上行囊赶往峨眉山进行田野调查，以增强感性认识，掌握第一手资料。
经过三年半的努力，费尔朴克服了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在1935年完成了《峨山图说》的翻译。
费尔朴在翻译中首先遇到的难题是：古代中国由于没有标准的汉语拼音方案，在教学生字时，常使用两个常见的字进行反切或直拼出这个生字的读音。这个方法一是太繁琐，二是不易读准。
民国成立后，虽然开始使用注音符号，但不易为欧美人士掌握。如何解决书中的地名、人名等不能意译问题？费尔朴想出一个细致而科学的方法：首先是用威妥玛式拼音将汉字分别拼音，这个虽然有缺陷，但比较符合英美人士发音，其次为保万无一失附上中文，最后再翻译成英文。
再者，就是原书作者的图解采用中国指南针，对应繁复的天文系统，读起来十分费解。为了让西方人士易于理解，费尔朴认真研究中国罗盘，以一种新的定向法，能与西方的指南针相符。
新版中英文对照《峨山图说》，改名为《峨山图志》。由成都日新印刷工业社代印。费尔朴在扉页上写道：
“余素爱名山始自召龄，实受吾父之灵感，爰以此书献于吾父费长乐。”
时任峨眉山接引殿住持的圣钦和尚，应费尔朴之邀，为新版翻《峨山图志》作。圣钦在序中写道：
“美人费尔朴君在川侨居，于南台寺来函叙及，彼欲识得此山之真面目，遂不分寒暑，有暇辄一登临，复不惮烦劳，觉得峨眉山图说佳本视同奇珍。延聘高士校阅，刊印流传，并译成英文以贡彼都人士……”
圣钦和尚（1873-1962）俗姓贺，名永茂，四川三台县人，16岁到峨眉山接引殿出家为僧。他先后在峨眉山创办峨眉佛学院，曾担任四川省佛教会会长，1953年受聘为四川省文史馆馆员。
圣钦法师一生提倡僧伽教育，大力重兴古刹，整顿丛林，保护寺庙，对四川佛教发展贡献甚多。他生活勤俭，持戒精严，禅定功深，淡泊名利，在四川的佛教界有着极高的声望。
翻译完成后，费尔朴写了一篇《峨山图说序》，简略描述自己对峨眉山的感悟，以及翻译的经过，洋洋洒洒近两千字，令人感动、感慨。
“……未几，余复为峨山而神往，盖数百年来之醉心于此山者固不胜枚举。尝结伴香客，攀临此山之巅，深入檀林，遍谒神殿。严冬则积雪莹莹，盛夏则芳草青青，晨则旭日初升，金光灿烂，夜则皓月当空，银色荡漾，于是乎始睹此山之真面目焉。”
这篇文辞优雅，半白话半文言的文章，不禁让人疑惑他是否是外籍人士？也许还会让今天一些中文系毕业的学生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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