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陈 茜
从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到半天凉月色,一笛酒人心;从杨柳岸,晓风残月到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从沧海明月珠有泪到峨眉山月半轮秋;从江清月近人到永夜月同孤;有人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瞬息万变的时代,哪得细思量,只是每颗心上的某一个地方,都有被月光照亮的梦想。
夜半醒来,清辉满地,室内如白昼,去窗边站立,天空没有夜色的黑,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大地笼罩在一派朦胧的烟灰白里。要是可以出门去走一走多好,如果一个人,可以去拜会一下谁呢,披着月光带着寒意的突然而至,却不会吓到谁,在台阶或者院子里站着说话,清晰地看见脸上的恬静和眼睛里的水光。如果两个人,可以挽着他还是并肩走?他会点根烟还是问一句,你看这月亮像啥,我一准会说是白玉盘或者广寒宫,而他会不会说,我怎么看那是我的一颗心哪。我不会以为这是浪漫或者表白,而是觉得,月亮一般的心,该是多么的孤单和清凉。
北新街平展展地东西延伸,梧桐树的枝叶在空中衔接,撑起林荫大道。路灯熄灭后人们才会留意到月亮,夏天刚刚过去,还不至于冷到要牵手取暖,我们并肩走着,跟在各自修长的身影后,亦步亦趋,却总也踩不到自己的影子。他讲起少年时去城里给母亲抓药,省下返程的车费踩着月光走了四十里路回到村里的事,我讲起父亲的自行车载着一家四口,从亲戚家喜事结束后趁着月光走回城里的事。而我们现在也是在月光下走着回家。北新街不长,东龙山到商鞅广场,却在后来才知道东龙山是新石器到汉代的遗址,商鞅是战国的故事,于是这条街的两端,竟是二百多年的时空间隔,这条街也就像承接了二百多年的里程一样,艰辛遥远起来。
我们没有走二百多年,而是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十几层的电梯似乎把人带的离月亮近了,可是月光却从来没有跨过阳台或者窗边铺洒更多。孩子已经熟睡了。换了拖鞋,洗漱过后,我倒了杯水,走到阳台放在桌旁,月光下看他的白发更多了,我想我应该也是老太婆的样子了。我坐下来,用微信发过去,月光如水,清辉幽冷,夫为伴,心暖。他抬头看我,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一如当初他说那就是我的一颗心时的慌张,放下手机端起水对我说,早点休息吧,我在这儿凉一会;我说节哀顺变吧,明天还要上班;他说,没事。我在阳台另一侧的躺椅上坐下来,看他在月光里,一团漆黑,手机屏幕映出模糊的脸庞。我嘀咕着说,怎么有点恐惊天上人的感觉,他没抬头回应,是恐惊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再醒来时盖着毛毯,一缕缕晨曦透过阳台的白纱微热地照在脸上身上,厨房里传来白米粥的清香。
青葱岁月经过沧桑流年到家小老幼,记忆中田野谷堆上空的月亮在高楼顶上变得高远而具体,没有炊烟的雾绕,没有山脉的浓墨,没有树林枝丫飞鸟的影影绰绰,城里的月光,和着少年时的记忆和诗词不经意中温暖着心房。不用去细酌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只因苍穹之下,亘古以来,所有的心事都不新奇。从霓裳轻唱到灯红酒绿,从清雅迤逦到鲜衣怒马,从罗敷到美女,不过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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