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是村庄的路

兰州日报 2020-07-30 05:22 大字

黄维珍,甘肃榆中人,兰州市作协会员。炊烟 □摄影莽哥

如果没有炊烟,我们就无法抵达村庄。不管你在外漂泊多久,流浪多远,只要你看到炊烟,就会想起村庄,记起回家的路。你奔波疲惫了,折腾得人困马乏,你就会想想炊烟,一个村庄就会出现在你的灵魂世界。一个人,一辈子背负着自己村庄在前行,不论行至何处,总有一条路通向你的心里。炊烟就是你的人间烟火,它一头连着你家的烟囱,一头接着你脚下的路。你走多远多久,只要顺着那根炊烟,你就能在天黑前赶回村庄。

村庄的路是草胡巴子熏出来的,庄子上的人做饭,烧的是草胡巴子,人们上生产队劳动,大多背个背篓,拿个铲子,缓会气的间隙里,就在地埂子上铲草胡巴子,回来晒干,就是做饭的柴草,一顿饭,要耗去好些草胡巴子。黄家窑的地埂上,草胡巴子铲了再长,长了再铲,生生不息,就像是黄家窑上空飘荡的炊烟,只要有一户人家,炊烟就会飘荡下去。

村庄的第一缕炊烟是从谁家的屋顶飘起来的!我们得从村庄的名字说说,村庄的名字叫黄家窑,没这个名字之前,村庄还是一片荒山梁,长满了野草和毛儿刺。毛儿刺向着春天生长,一到春天,浑身上下开满鲜黄鲜黄的毛花花。有个黄姓祖先在四处寻找安身之所时,被这里漫山遍野的一片一片的鲜黄勾住了,就来到这个荒山梁挖顶窑洞住了下来,窑洞上空飘起了荒山梁的第一缕炊烟。后来,人们望见了这山梁的炊烟,就顺着炊烟的方向漂泊到这里,他们一来就干脆不走了,就这样走出了荒山梁第一条路。于是,沿着这条路,走来荒山梁的第一个女人。有了女人就有了第一块地,地生万物,有了第一粒庄稼。女人负责繁衍后代,这里升起了第二缕炊烟,第三缕炊烟……荒山梁的路有了第二条,第三条……后来,就成了村庄。

炊烟在村庄缭绕了多少年,地上的路就忙碌了多少年,它要负责记录一些村庄的事情:这一年哪家的麦子拔了多少码子,豆子多少个束子,都是架子车从路上拉过的;还有哪一年村庄里有几个青年去当兵,这些事路都有记录;那一年我和莲准备结婚,母亲提前养的十几只鸡在一个晚上被贼偷了个精光,贼肯定是沿着荒草滩的路来的,难道说路不知道是哪个贼干的?要q想路不知,除非己莫为。从路上走来了多少女人,又走出去了多少男人,多少代人就这么来来去去地走啊走,走进了村庄的泥土里,他们的子孙接着走,走得雄心勃勃,走得满面灰尘,走多久才能停歇下来。毛弯弯的路,车路沟里的路,转宝城的路,荒草滩里的路。这些路都有来头,就像从路上面骑着毛驴,穿着嫁衣走进村庄的一个个女人。

有些路走着走着,路还在,人却没了。有些路人不走了,大概人们认为走不走也无所谓,比如我们小时候上学的路,哪个年轻的妈妈会让自己的宝贝走先辈们走过的路。

村庄的个别儿女,特殊时期走出了那条路,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大概不知道村庄的名字了,要不就是没有记清楚村庄炊烟的形状,走着走着就走丢了。饥饿难熬的年月,炊烟黯淡,路难行,二爸将一个男娃托人寄养。他联系上了一个兰州上班的工人,兰州近,看娃也方便,再说也不至于挨饿遭罪,算是去享福吧。

过了些天,二爸去兰州看娃,找到那工人的住处,已是人去房空,只打听到那个工人在河南。二爸心不死,又去了多少次,见到的仍是一间空房子,就这样骨肉分离,终未相见。

父亲临终时,二爸也是垂暮之年,他来看望父亲的那天下着大雪,那是村庄下得最厚的一场雪,二爸拉着父亲的手,一句“老哥我看你来了,便老泪纵横,恓惶得很,曾经走了不知多少路的两位老人,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那天的雪下得没停。”就在那一刻,我蓦地想起,当年送了人的我的那个兄长,该是忘记了回家的路,或者他忘记了屋顶淡蓝淡蓝的炊烟吧。

一年又一年,村庄的炊烟一直延续,一代人延续到另一代人,而且会永远延续,这样村庄就不会孤单,孤单的是人们自己。现在出现了大片撂荒的土地,下一代人摩拳擦掌地想从村庄走出去,小伙子找个媳妇,女方一张口就问县城有房子没,好像这女孩子生来不需要炊烟,不需要赶路,好像她一出生就走完了所有的路,仿佛她是专为住鸟笼而生出来的。

城里有炊烟吗?城里有麦香吗?炊烟是村庄的根,而村庄是城市的根啊。并非所有的女子都向往城市生活,有的女孩子就心甘情愿地和小伙子来到村庄就不回去了。有一年,我回去,看见村庄的路上跑的谁家的孩子,都不认识,才发现离开村庄已经好些年了。

村庄上空的炊烟长长的,就像村庄里的人长长的梦。近些年政府搞扶贫搬迁,上头给每户十万,有些住户搬到县城住楼房,附近就有搬走的,听说这些人家,隔上些天数,就把换洗的衣服背一大袋到村庄上来洗,说是村庄上的水不要钱,这大概是想村庄的炊烟了吧。一个久居村庄的人,一旦离开村庄很久,他的鼻子里会钻烟的。

一个人的一生能走很多的路,从村庄那条路上走出去,最后还是沿着那条路再走回来。你脚下的路再怎么延伸,它的前头和起点都在村庄。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愿回头看看来路,才会琢磨路的走法,可是一马跑出头的人究竟有几个呢?

我和莲、儿子蛰居的这个水泥笼后面,是一个叫裴家堡子的村庄,一个村庄的名字里,总会有个“家”,这就是祖先给村庄冠名的过人之处,有家就有炊烟,就会有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空闲的时候,我会陪莲到村庄的巷道走走,之所以每次都选择去村庄,主要是城市太喧嚣了,广场舞的音响会使很多年轻年老的人迷失方向,无处安放疲惫的灵魂,村庄就不一样,村庄里有醒着的泥土,泥土里有麦子的味道,苞谷的味道,洋芋的味道。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炊烟,我总会选择一个黄昏,或是一个正午,这个时候,会有淡蓝的炊烟袅袅升起,我一看见炊烟,就知道会离那个名叫黄家窑的村庄越来越近了。

那些许多年前的炊烟,我们以为早就飘远了,可是当我们回去,竟然发现还在那里飘着,缕缕淡淡的蓝,这缕淡蓝里,一定有母亲的那双眼睛,等着我归来。

□黄维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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