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 山字石断想
老街巷及其遗址,是一座城市的记忆。如果老街巷不存在了,或者变了模样,但街巷的名称还在,就还有记忆的载体,就还有说不完的故事,就能勾起人们对其凝固的历史文化的兴趣,进而浮想联翩。那些渐行渐远的老街旧景怎能不让人心生眷恋!
兰州,是一座有着光辉历史的城市,留下了众多耐人寻味的地名。“山字石”,作为这个城市的一个老街,名称很别致。如果不翻阅史料,人们料想不到,这个普通街巷,明朝的时候,曾是藩王府花园——凝熙园的所在地。一个老街名,可以引起人们对藩王府的诸般联想。藩王府花园怎能演变成一条街巷,这个街名又从何而来?油然诱发你的思绪。从语法讲,“山字石”是个偏正词组,“石”为中心词,“山”和“字”作修饰。正是这个中心词“石”字,引领我们到历史的深处。
就说这里的藩王朱楧,是明太祖朱元璋第14子。朱元璋共有26个儿子,不是出自皇后,就是出自妃子,只有朱楧的生母郜氏,地位最为卑微,曾是后宫的宫女。朱楧虽为庶子,但聪敏好学,文武兼备,很被朱元璋看重。他先被封汉王,后又改封肃王,就藩甘州(张掖)。甘肃为明初先后设置的九个重镇之一,卫所在甘州。由于甘州的战略位置重要,朱楧执掌甘州前、后、左、右、中五卫的军务,统帅的兵力较多。洪武三十一年,即1398年,朱元璋去世,由于太子朱标早死,孙子朱允炆登基,是为建文帝。此时,聪明的朱楧马上意识到手握重兵,必被猜忌。于是,“建文元年乞内徙,遂移兰州”。自释兵权,愿将肃藩护卫献于朝廷,既打消了朱允炆的疑虑,又实现了内迁的愿望。所以,建文帝的“削藩”,没有殃及朱楧。
朱楧迁兰的请求被建文帝批准后,在兰州大兴土木,开始建设肃王府。肃王府以南京故宫作为蓝本,缩小规制,按“下天子一等”的规格修筑。修筑时,以原元代兰州州署衙门、明初兰县县署衙门所在地为基加以扩展。其具体位置,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东至会馆巷,西至城隍庙,南至张掖路,北至滨河路范围内。建成的王府与宫苑融为一体,四周筑墙,墙高2丈有余,周长3里之围,坐北朝南。王府中部为府署,署内宫阙殿宇巍峨,围墙共有东、南、西三座大门。南门为正门,门外两对旗杆矗立,颇为壮观。一对石狮蹲守大门两侧,威严肃穆。府署的东北面为宫苑,即凝熙园。园内不但亭台楼榭点缀其间,而且宗庙寺观跌宕起伏,花木鱼塘之间,数座假山突兀而立,形体浑厚古朴,纹理自然典雅,平易怡人,王府虽隔绝尘嚣,却“片山有致,寸石生情”,别有天地。
明朝是假山文化发展的鼎盛期,自小生活中南京宫阙里的朱楧,对南方园林艺术耳濡目染,假山景观在他的审美意识中占有重要位置。“凡有园必有山石”,把山石挪移到花园中欣赏,是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据说,园内的假山石采自兰州郊区榆中县的万眼泉,经过对山石质色、形纹、体量的精细比较,择其优者,运至园中,然后“垒石为山,因泉为池,山下洞壑幽远,逶迤数里”,并且“石山中有洞穴,洞穴中塑有众多神像”。假山虽为人制,宛自天开,无论造型、规模,还是形成的意境,均属上乘。因此,凝熙园以山石取胜,成为园中的典型景观。否则,后来的这条街巷,就不会以山石命名。兰州人称假山石为“山子”,后来改成了“山字”,是因为“山”字形状若山的缘故,且“山字”与“山子”谐音,用“山字石”作街名,显得更文雅。可见,地名的形成不是简单的事情,它浓缩了城市的历史文化积淀和人文精神,别致的名字和它所蕴含的故事紧密相连。沿着古人来时的遗踪,一路回溯,消弭于时空里的景象将再次浮现。
一部藩王兴亡史在凝熙园凝冻,园中的假山石则成为历史的证物。1643年,李自成部将贺锦攻破兰州,肃王朱识鋐被处死在凝熙园内,众嫔妃或刎或缢,其中王妃颜氏触碑而亡,溅血留痕于碑。此前,碑上曾刻有肃懿王朱缙炯诗一首:“边城春柳解婆娑,别殿香风舞彩罗。白简暂违双凤阙,丹衷直上五云阿。平戎漫讶龙堆远,策马频从乌道过。最是识荆离乱后,不堪回首阻关河”。此诗虽是肃懿王的一首送别诗,但从“凤阙”到“离乱”,从“别殿香风舞彩罗”到“不堪回首阻关河”,好似谶语,预示了肃王府由盛到衰的转折。这首诗也送别了大明王朝,朱识鋐被处死的第二年,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朱明王朝大戏就此谢幕。
明亡,园虽存,但规模已大大缩小。凝熙园的假山也逐渐损毁,民国时有人曾在山字石看见假山一角,虽为残缺,但仍“颇逸俊可观”,此后也不见踪影。只有肃王府门前移至五泉山公园山门的那对完好无损的石狮子,目睹了世事沧桑。再往后,园内一些建筑圮废坍塌,自然景观也随之荒芜,民居商铺填充期间,逐步演变为街巷。如今,此地已见不到一块假山碎石,整个街巷甚至连一点王府花园的痕迹都难以寻觅。正是“繁华事散逐香尘”,只有老街名引领人们“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
肃王与“石”和“字”有关联的事,除了假山就是肃本《淳化阁帖》了。这里被多次提及的《淳化阁帖》,是指北宋皇帝赵光义下诏决定,翰林学士王著负责编次摹勒刻版的书法法帖《淳化阁帖》。这部我国最早的丛帖,汇集了自先秦至隋唐1000多年的书法墨迹,包括各代帝王、大臣和著名书法家102人的420件书法作品,被后世誉为中国法帖之冠和“丛帖始祖”。《淳化阁帖》完成于公元992年,即淳化年间,收藏在皇宫秘阁,故称《淳化阁帖》。但到了宋仁宗年间,皇宫里面发生两次火灾,《淳化阁帖》原刻枣木版被焚毁,初拓本(又称祖本)成为绝版。《淳化阁帖》即使不是祖本,就是宋拓善本也非常珍贵。明太祖封朱楧为肃王,并赐给这位他“尝呼之为朱家秀才”的14子宋初拓《淳化阁帖》一部。朱楧将其带到兰州,视为珍宝,闲暇时经常翻阅,爱不释手,秘不示人。到了明万历四十三年,即1615年,朱楧后裔肃宪王朱绅尧命姑苏人温如玉、南康人张应召摹勒上石,并特意从陕西购得色黑如墨、纹理细致、质坚而韧的富平石材供其使用。直至天启元年完工,历时7年,共刻富平石144块,计253叶,称“肃邸淳化阁帖刻石”,拓本称《肃本淳化阁帖》,刻石藏于凝熙园书堂。肃府本《淳化阁帖》刻成后屡遭战乱,但由于有识之士的竭力保护,虽历经劫难,仍保存下来。现存石刻145块、278面,木刻40块,收藏于甘肃省博物馆。
作为末代肃王朱识鋐,无论其一生毁誉如何,但在肃府本《淳化阁帖》刻石上着实做了一件好事,对中国传统书法的传承有功。其父肃宪王朱绅尧虽是发端者,但刻帖未成身先死,朱识鋐接续督促温、张二人夜以继日刻石,才得以完成。据载:“温、张两生共坚一片石,朝暮作对,若面壁达摩,雪没胫而弗退也”,二人以至于“闭目梦寐,无非阁帖”,可见刻石之艰辛。阁帖刻石终于天启七年,即1627年完工,给世上留下了一部不朽的书法经典。
据清咸丰年间所立石碑的碑文《补修白衣寺塔记》上记载,兰州的白衣寺,是朱识鋐为其爱妃所建。白衣寺正殿端坐白衣观音,东西两殿,分别为珈蓝祠和土地祠。肃府还在寺庙供奉佛经和金银等器物,其中一部《祈福赦罪解厄消灾保命经》,是王妃所献,借以累积功德。修积福慧,祈福于王室家族。然而,其所处时代已至明之末世,各种矛盾交织,王朝大限将至,不但崇祯皇帝无力回天,菩萨乃至护法神和一方土地也都“保佑”不了这些皇亲国戚。攻打兰州的农民军势如摧枯拉朽,未几城破墙摧,不但朱识鋐被捉,死于离收藏刻石书堂不远的假山石侧,众嫔妃也成了王朝的殉葬者,侥幸逃离者被迫隐姓埋名。繁华落尽,生死茫茫。一个“石”字,伴随了历代肃王,演绎了一出别有意蕴的《石头记》。
□高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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