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快乐
父亲金吉泰
父亲金吉泰当了一辈子农民作家,痴爱文学,为文学付出了许多劳累与心酸,也得到了许多常人没享受过的快乐与尊敬。
解放之初,社会急需人才,小高毕业的父亲在当时是有知识的人了。他去兰州找工作,没有填表参加工作,反而乐呵呵地回家了。因为他在新华书店中看见了赵树理的小说,惊呆了:农村生活还能这样写。他买了本书,带着一辈子能像赵树理那样写出几篇反映农村生活的作品就值了的梦想,踌躇满志而归。1955年处女作《特别使命》发表,社员们笑着说:书中的李婶婶就是我们村上的某某某。说得父亲怪难为情地笑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不到三十岁的父亲已忍受了两三年肾病的折磨。他忍着巨痛,一只手整把攥着笔写出了宣传科学种田的《醉瓜王》。他要为自己加油、鼓劲,更要为忍受着饥馑折磨的整个社会鼓与呼。1963年9月《甘肃日报》百花版整整一版刊出,这是手术后恢复中的他,最好的药剂。
1965年,父亲以青年文学创作积极分子的身份去北京参会,堂而皇之坐在人民大会堂里,见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看见了天安门、故宫,作为一个泥腿子有多自豪。
改革开放那年,父亲的短篇小说集《醉瓜王》出版,稿费280元,家里的几个孩子从几十元逐步往上猜,猜到一百多元就不敢再往上猜了。老人说自己发了横财,将这些钱投入家园建设,给儿女成家、上学。
在金崖镇文化站任文化专干时,他团结了一帮子泥腿子农民,寒冬农闲时,围坐古庙火炉旁边,讲文学创作、修改作品,并成立了甘肃第一个以农民为主的“苑川文学社”。他常常坐着班车去省城兰州,带着社员们的稿子,去一家家报纸杂志兜售在田间地头生产出的“农产品”。哪个社员在省市报刊上发表了稿件,他会兴奋地骑车到几十里外去送样刊。
更让父亲开心的是时代变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写心爱的童话了。那些具有甘肃地方特色的月牙泉、莫高窟、黄河水车、白兰瓜,伴着泥土香味的童话,在《儿童文学》《中国作家》等发表刊出。甘肃本土题材的作品能让大都市的孩子阅读、喜爱、流泪,是老人最大的享受与满足。
写作真好,能给父亲带来无数次的快乐。构思成熟,完美地用汉字堆砌在纸上;把稿子反复修改、整整齐齐誊写,最后工整地写上信封寄向天南海北;若收到了稿件采用单,那等于果实成熟有了收成;期盼丰收的果实,样刊寄来,一遍遍地翻看,就像细细咀嚼品尝鲜美的果实。每一道工序,都有乐趣。时间一长,喜悦的心情有点淡化,稿费又来了,钱不多,却又翻腾起新的成就满足。
常想起父亲,歪躺在烧热的土炕上,靠近四周糊着白纸、中间有小块玻璃透光的窗户边看书;听见狗叫,头一抬就看见文学友人或爱好者从大门中走了进来,忙起身迎接,寒暄生活,攀谈文学,真是舒坦、惬意的农家田园生活。
“六一”儿童节,既是孩子们的节日,也是童话作家的节日。父亲早早地准备好几篇童话,分别寄给不同省份的儿童报刊。童话作品变成了铅字,就是童话老人收到的节日礼物,他与孩子们共同欢乐。老人呼吁,老人节应该和儿童节同一天。
父亲年老了,又好上了戏剧,剧本写出来,还不过瘾,要搬上舞台。家人反对,求人演出又受白眼,历尽千难万险,农民自编自导自演的秦腔《石洞记》在金崖三圣庙古戏楼上演出,戏楼两边悬挂着老人编撰的红对联,“当年《柜中缘》曾是榆中开山祖,眼下《石洞记》如今苑川又有人”。腊月的天,下着鹅毛大雪,落白了衣服。老人冒雪坐在偌大的院落里,聚精会神,纹丝不动,两眼直视舞台上演员的唱腔身姿。天寒地冻,可他内心火热,怡然自得。
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最熟悉农村的一草一木、百人百态,有好多素材能写成长篇小说。为了不让这些好素材白白浪费,七十八岁的老人竟然写起了长篇小说。酝酿久了写得很顺手,一天激情手写一两千字,有欲罢不能的感觉,十个月完成了四十五万多字的《农耕图》。整个创作过程,开心、舒畅、愉悦。创作丰收,先自费印刷,自娱自乐。后正式出版,获得读者好评,连连荣获省上大奖。老人笑着感慨地说:这是意外的收获。真是开心中透露着自豪。
八十多岁了,父亲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可活生生的生活在老人脑海眼前不断闪现。老人竟幽默地说:看不见精彩的世界,我的思绪会更加自由驰骋,才能更静心地创作。在盲写中,老人与主人公同喜同乐。痴爱与勤奋同行,83岁时《天生童话》集出版,86岁时又一本童话集《枫叶童话》面世。那年大年三十,飘着墨香的书送到老人眼前,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满满,这是过大年的最好礼物。
村庄后山上有葱郁茂盛的几百棵松柏,小院中玩“扁担”戏时只有两个半观众的温馨,“家庭音乐会”吸引来四邻八舍的热闹,用文学奖金从网上购买演戏服装道具的新奇,为家乡名胜古迹悬挂名家题字的牌匾,指导孩子们演儿童哑剧并获得学校第一名的惊奇,等等,这些都是老人的杰作。做自己想干的事、爱干的事,那是多么的惬意、痛快。
去世前,父亲殷切盼望的童话精装本《快乐的小公鸡》在敦煌文艺社编辑曾红的催促下,从广州到西安到兰州再到金崖老家,由快递哥送到了农家小院他的手中,老人竟奇迹般地坐了起来,仔细摩挲着精美的封面,双手捧到眼前用模糊的眼睛使劲地看着,扳开书翻一两页面,感受着阅读、感受着美妙。看着《快乐的小公鸡》,属鸡的父亲这会真正成了快乐的老公鸡。
文学融入生命,生活就是创作。七十年来,老人躬逢盛世,立足田园,痴爱文学,耕耘不辍,让一位普通农民的短暂一生,充满了追求与荣耀、充满了快乐和幸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思念不断,爱意绵绵。父亲去世两周年之际,家尊慈祥的笑容时时闪现眼前,爽朗的笑声刻刻索绕耳旁。
□金雷泉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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