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小山村
□榆中县三角城学区大坡坪学校金仲文
张老师的腿又摔伤了,他是给教室里接电时候从桌子上摔下来的。这一次摔得很严重,还是原来的旧部位。大腿肿得裤子都脱不下来,经村诊所的张医生初步断定,又是粉碎性骨折,非得去县城的医院治疗不可。
当我们用门板把五十七岁的张老师抬到山梁上的公路上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刚好赶上了去县城的最后一班车。
我望着渐渐消失在万山丛中的那辆汽车,禁不住感慨万千。整整十年了,这里依然是黄土茫茫,山峦重重,可就在这片希望的土地上,留下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岁月。还是在这个地方,还是在这个金风送爽的日子,我们颠簸了五个多小时才第一次来到了这里,也正是在这里乡亲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那时,我们刚刚走出大学的校门,满怀着一腔浓浓的热情,来到远离家乡两百多里外的大山深处,去施展我们的理想和抱负,去播撒知识和爱的种子,去兑现我们神圣的承诺的。
初到北山
第一次踏上这里的土地,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望不到边的光秃秃的群山,深秋时节,寂静的大山连一个鸟的影子都没有,稀稀疏疏的人家散落在大山起伏的皱褶里,当时,我的心悲凉到了极点,真后悔当初没听亲人们的良言相劝。
我们不停地翻山过梁,越沟爬坡,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才终于来到这个被称为世外桃源的教学点。这是被大山拱出来的一个平坦而开阔地方,国旗在这个空旷的大山里显得格外鲜艳。学校没有校门,只有低矮的被岁月的沧桑侵蚀得泪迹斑斑的六间房子,靠北处有一眼窑洞。一会儿,校门口便涌来了许多人,全是这里的乡亲们,他们脸上都含着无限的期待,显然是迎接我这个不速之客的,我那冰凉的心瞬间又温暖了许多。
很快,我被招呼进窑洞里,这窑洞里面很宽敞,靠窗户的那儿有个热炕。下课的哨声过后,进来一个满头银发夹着书的腿有点跛的老人,他热情地给我倒了一杯茶,经他介绍我才知道,是本村的张老师,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原来这个只有一二三年级二十个学生的村校,只有两个老师,那个年轻的教师在暑假里调走了。我呡了一口带有一股浓浓的羊粪味的茶水,立刻感到一阵阵翻肠倒肚的难受,只好强压着,心里又凉透了。
接着,张老师领着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我才知道,这里原来是生产队的麦场,教室是由原来队里的库房改的,由于年久失修,教室里又钻风又漏雨,被沧桑的岁月侵蚀得斑斑驳驳。
自从那位老师调走后,张老师一个人就挑起三个班的教学任务,从早地晚忙得脚不点地,听说调来了一位新老师,村长就和张老师他们提早来到了山梁上的公路上来接我。从此我和这个小山村就零距离地生活了。白天还好,可到了晚上,孤零零的校园显得格外的空旷静寂,孤独的我只好爬到高高的山头上,默默地送走晚霞,又默默地盼望来日的第一缕朝阳的到来。
晚上,一向胆大的我常常被周围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难以入眠。张老师是本村人,离学校有四五里路程,由于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癖,留下了腿脚不便的后遗症,看到我一个人孤独寂寞,就干脆住在学里给我做伴,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慢慢地踏实下来。我们这对“忘年交”就开始了在大山里的“战斗”生活了,我亲切地称他为“老张”。
喝上了甘甜的窖水
这茫茫的北山,果真是干旱少雨的地方,老师的饮水是学生们挨家挨户抬来的。看着同学们抬来的水白糊糊的,泛着羊粪蛋蛋,开始怎么都难以下咽,但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一点一滴都还得节约着用。一直到了第二年的七月,老张跟我商量,他想和我牺牲这个暑假宝贵的休息时间,挖一眼水窖,问我是否愿意,我被老张那颗真诚的心深深打动了,便欣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假期里,张老师早上抓紧忙完地里的活,下午就早早地来到学校,我俩就开始动工挖窖了。干活时间长了,老张的右腿就疼痛难忍,我劝他多歇一会儿,但他怎么也不肯,专捡重活干,就这样,我俩累死累活地整整奋战了十天,一口容纳三十立方米的水窖终于被我们挖成了。紧接着就是粉刷这道工序了,老张东奔西跑,磨破了嘴皮子,村委会终于答应给我们解决沙子和水泥的问题。
村子里一个瓦工也没有,我俩只好亲自动起手来。我俩配合得很默契,工程进展得很快。粉刷的水泥不够了,老张又义无反顾地将家里盖房用的五袋水泥拉到了学校,后来村上给他水泥钱时,他却一分也不要。可没想到的是在粉刷窖口时,老张踩空了支架的木板,重重地摔在了四米多深的窖底里,旧病加新伤,右腿肿得穿不上裤子,在乡卫生院里的床上整整躺了二十天,耽误了自家地里的许多农活。
水窖“竣工”后,每逢下雨的日子,就是我和老张最忙的时候,我们在窖的上游挖了好几个蓄水坑,并将慢慢澄清的水用纱网过滤干净后,小心地注入到窖里,储满了我们生命的水源。
泥潭脱险
山里的孩子上学很艰苦,学习也很刻苦。这些孩子来自好几个自然村,有的离学校有二十几里远的路程,翻山越岭非常艰辛,为了早早地来到学校,天不亮就得动身,尤其是寒冷的冬天,就更难了。早上摸黑上学,晚上又要披着暮色回家,每每目送着慢慢模糊在弯弯山路里的一个个稚嫩的身影,我的眼泪就无法抑制地往外溢。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六月末的晚上,放学不到十分钟,突然,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涌过来,紧接着狂风大作,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天地间被茫茫的雨雾罩得严严实实。校园里的水一下子涨到房子里。忽然,在窑洞里批作业的老张大叫一声不好:“沟那边的学生肯定遇到山洪了!”说着,顺手提了一个抬水的棍子,一瘸一拐地冲进茫茫的雨雾中。我也随手拿了把铁锨紧紧地跟着他,好不容易地赶到离学校两里多外的土桥边,果然,三个孩子被淋成了落汤鸡困在那儿。待我们赶到跟前时,土桥的一头被山洪冲断了,对面坡上的洪水掀起巨大的泥水惊天动地地往下冲,在土桥下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泥潭,浑浊的泥水翻腾着旋涡。天呐,要是晚了几分钟,那后果不堪设想。原来每每下大雨的时候,老张都会早早地来到土桥边,安全地接送孩子们。
等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把孩子们转移到安全地带时,腿脚不灵的老张滑到下面泛着泥波的泥潭里,浑浊的泥水很快浸没到他的腰部,我伸着铁锹去拉他,没拉着,反而我又摔到泥潭里。我翻身站稳,硬是把老张顶了上去,自己却感到浑身无力,挣扎了好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老张的床上,床前围着许多家长,事后才知道,是接孩子的家长跟老张一同把我从齐脖子深的泥潭里救了上来。望着他们欣慰的笑容,我感激得泪水夺眶而出,是这些淳朴的乡亲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慢慢地,我喜欢上了这里贫瘠的土地,还有这贫瘠的土地上质朴的乡亲们,心里默默地想,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一定要把自己融入到这片充满期待的深情的土地,一步一个脚印辛勤耕耘,收获那满满的希望。
北山也有新鲜菜
从此,我就深情拥抱这个小山村了。在这远离城市的大山深处,唯一的蔬菜和主食都是洋芋,回家带来的蔬菜多了,一时半会吃不完就放坏了,这确实是我最头痛的一件大事。后来老张托人买来了盖节能温室大棚的塑料和棚架。在靠崖的空地上,我俩花了四个休息日,搭了一个一分左右的温室大棚。我们掏来厕所里的肥料,发酵后翻到地里,种上油菜香,香菜,番瓜,西红柿等生命力较强的蔬菜,再适当地浇上我们平时蓄在水窖的水,棚里的菜长势很好,这样,我们也吃上了大山外的人们能吃到的新鲜蔬菜。
感恩回报的山里娃
时光不知不觉在我们平凡而充实的忙碌中度过了十个短暂而漫长的春秋。
一天不知怎的,我班上的一个叫马鹏的同学几天没到校了,我和张老师到他家找了几回,都是大门紧锁,不见人影,到后来才来知道前不久他家的窑洞塌了,妈妈的腰被砸坏了,在外打工的爸爸赶回来后,把妈妈送到山外的省城去治病了,马鹏也跟着去了。回来后,贫困的家庭再也无力支撑马鹏上学,马鹏只好赶着十几只羊在山上放羊去了。
那天晚上我找到他家,马鹏的妈妈躺在窑洞的炕上,听马鹏的父亲说,马鹏的妈妈今后什么也干不成了,家里的情况再不容许马鹏继续读书了,在亲戚们的帮助下,买了二十只羊来接济他们家青黄不接的日子,喜欢读书的马鹏也只好无奈地离开了他心爱的学校。经过我苦口婆心一再开导,他父亲才同意让马鹏重新回到了学校。张老师就在自己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钱来,一直资助他到高中毕业,最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又出国留学,回国后当上了一个公司的大经理,又出资几十万,在这里建成了一所希望小学,回报了大山对他的养育之恩。三十多年来,张老师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学生,在每一个教师节来临的时候,都会收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学生真诚的问候和祝福,每每到这个时候,我们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股幸福感和成就感。
听到张老师出院回校的消息,乡亲们都不约而同来到校门口看望他,孩子们也静静地站在这里,双眼噙满了期盼的泪水,我心里怎么也无法平静!
十年后的秋天,为了照顾年迈的双亲,我不得不走出了大山,但大山给予我顽强踏实的精神,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一笔财富,这使我在以后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感到困难过,每一步都走得坚实有力!
永远的小山村,是铭刻在我心中的一段永恒的记忆,使我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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