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魂牵梦绕的乡村腊月
□资料照片
柳生荣 61岁，兰州永登县人，报道文学、乡土文学爱好者。曾服兵役8年，复员后将写作作为业余爱好。
□柳生荣
腊月，年年轮回年年过，可是，最让你挥之不去、魂牵梦绕的要数儿时那飘散着浓浓乡土气息的腊月了……
我的老家地处秦王川盆地最西北边的小山村，早前那里山穷水缺、信息闭塞，但那里村民憨厚、乡风淳朴。那时候一进入腊月，闲散了一冬的庄稼汉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套上牲畜、拉上石磙，陆续进入田间打地，农谚说得好“冬打墒春打光”，打地就是把秋收后翻耕好的土地再用农村地区最原始，但最有用的方法打碾一遍，为的是保墒，期盼来年的好收成。仅仅几天你就会看到村前屋后、沟里沟外，经过打碾的土地焕然一新，就好像刷了一层奶油涂料，使人感到春天就要来到了！
常言道“过了腊八就是年”。一过腊八，村民就陆续开始宰杀年猪，为一年一盼的“过大年”拉开了序幕。也印证了农村流传的俗语“穷富都一年，家家有年猪，人人都忙碌”。杀年猪的习俗不只是为过年添喜庆，更是期盼来年好兆头。每天自清晨开始，村庄里大人的吆喝声、猪的嚎叫声、娃娃们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飘荡在山村上空，仿佛寂静一冬的村庄一觉醒来大变了模样。光棍汉尕禄子是村里唯一的屠家，五十开外，五短身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平时懒散成性的他，杀起猪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只见他围着杀猪台，踩着有节奏的步子，烫猪、扒毛、开膛涮肠，一气呵成。有时他还举起长长的杀猪刀，在围观的孩子头上晃上几晃，吓的娃娃们四散逃走。尕禄子也沿袭了农村地区最古老的约定习俗，给别人杀猪是从来不收钱，只要二指宽的一圈猪脖子肉和一条猪尾巴为报酬。村里的老人常嘻骂“尕禄子能得很，一刀子下去黄圈肉外边二指，里边就四指，不多不少准得很”。老人们年年骂，尕禄子年年就这么杀，好似彼此不相干，谁都知道骂不是真骂，反倒是对他手艺的赞叹！
二三十年前，村里土木房子多，木头窗棂糊白纸，“腊月二十三送完灶神”，妇女手剪窗花就成了每家每户一道亮丽的风景。赵家尕奶奶剪窗花技艺远近一绝，她手里出来的二龙戏珠、狮子滚绣球、八朵梅……栩栩如生。虽只是以红色为主，极少的几种颜色点缀，但一点都不显单调。临近春节，家家户户木格窗子新糊白纸上，小鸟、喜鹊、小狗、小羊、小猴子各色动物活灵活现，牡丹、莲菊争奇斗艳，映衬着山里人辞旧迎新的喜悦！
那时候几乎没有人去买春联，全村的春联都由一位在村小学教过书，被大家尊称为老先生的民办老师义务写。过了腊月二十三，老先生早早准备好笔墨，要写春联的人家只要带着红纸上门就行，老先生总是乐此不彼。像“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是贴在家里正房或老人住的屋门上的、“一人造就千人美、五味调和百味香”是贴在厨房门的春联，“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不言而喻是要贴在牲口圈门上的……，春联的内容虽然年年都是这些内容，老先生也年年功夫不减，在旧木方桌前一坐就是一天不觉得累。
盼到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房前屋后大扫除，屋内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最后一项工作就是贴春联，撕去历经一整年风吹日晒、斑斑驳驳的旧春联，贴上新春联。先贴大门，然后主房、偏房、厨房，记得有一年不识字的尕禄子把“六畜兴旺”的春联贴到了主屋门，虽然他只贴错了一年，但成了村里人年年口口相传的笑谈。村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留下的规矩，春联贴好后就不能到别人家串门了，小时候有点不解，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家家都在忙碌不便打扰的缘故吧。
大年初一，人们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穿上崭新的衣服，大人们用盘子端着香火茶酒，牵上头上拴着彩布条的牲畜，小孩子木棍上挑着鞭炮，聚集在村头打麦场上，举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出新习俗。大伙儿围在一起找喜神的方位，焚香奠酒，欢庆过去一年的丰收，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仪式完毕，放开牲畜点燃鞭炮，看着受到惊吓四散奔逃的牲畜，人群中发出阵阵的欢笑声。接下来就是全村大拜年，以家族为一伙串门拜年，先从辈份最高、年龄最大的老人开始。每到一家，大家伙儿一起给老人叩头，相互说一些祝愿幸福长寿的新春吉利话，受拜家的主人赶紧让座、倒茶、敬烟敬酒。串门拜年最高兴的当属小孩子了，无论去哪一家都能分到好吃的糖果，拜年要一直持续到傍晚，回忆里熟悉的村庄、树木、大人、小孩，就在这样的欢声笑语里迈入了崭新的一年！
去年春节，我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村庄，多了的是簇新的新式房屋，变了的是村中宽敞的水泥路、新安装的自来水，少了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乡邻乡亲，不见了的是骡马牛羊。年过古稀的二哥说原来村里二三百人，现如今只剩下常年留守的四五十个老人和小孩，现在全村不养一头牲畜，当然也没有一头年猪了。看着眼前偌大空旷而又静寂的村庄，我的内心深处不由地泛起一丝丝忧伤！是啊，时代在进步，山村在变革，那曾经杀年猪、帖窗花，飘散着浓郁乡土气息的腊月越走越远，只能成为一种美好的记忆。当下流行一句话“留住村庄”，我想每个人心里留住的不仅仅是村庄，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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