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水滩记忆
保建元
我的家乡在甘肃永登一个偏僻的山乡,名叫漫水滩,实际干旱缺水。漫水滩寄托了父辈想水盼水的复杂心情。
冬天的漫水滩,寒风刺骨,我和二姐拉着架子车去村口的塘坝里取冰,冰块是浑浊的,里面还冻着杂草和树叶。我们拼尽气力一块一块地往车上抬,累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冰块拉回家后要整齐地码放在院子的南墙根。做饭时,取上两块在大锅里融化,还要用特制的漏勺子捞出杂物,在水中加入明矾,经多次过滤才能食用。吃饭时,频频遇到小石子塞牙,满嘴的土味。
童年,是在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拉冰,喝塞牙的黄泥水中度过的。
有一年冬天,邻村康宝儿牵着骡子去饮水,骡子脚下一滑,摔进了涝池中间。当时,一匹骡子是一家的全部家当,康宝儿瘫坐在涝池边上放声痛哭,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起动手砸冰,直到半夜,才将死亡多时的骡子从水中捞出来。从那以后,人们不再去涝池挑水吃,而是自备了水桶,到井滩去挑水吃。
井滩在村口的小砂沟,因一口上百年的老井得名。井口上有一架轳辘,井深约十丈,井水甘甜凉润,养活着全村人。
把井口的,是技术熟练的“井把式”。他呦喝一声“起”,众人便拉动井绳。不一会,一皮袋深层井水便出现在井口。第一袋水是要让牲口享用的,“井把式”缓缓地将水倒入井口旁的石槽,水在石槽里散发着清香,袁家的羊、赵家的驴、董家的骡子、杨家的犏牛,次第在小石槽里饮足了,抬抬头,看一眼“井把式”,惬意地走回各自的圈舍草棚。
大姑娘、小媳妇、种地的、放羊的,人们齐聚到午后的井滩,大声喧哗、开怀大笑,家长里短,东西南北,你一言,他一语,所有的事,都可以在井滩里讲,所有的幸福,都可以在井滩里晒。井滩是最公平的,所有的牲口饮足了,所有的水桶装满了,所有的怨气发泄了,所有值得说的话都说完了,“井把式”才会吹一声结束的口哨,收拾水袋,锁闭轳辘。大家喊一声“回”,齐刷刷挑起水桶,走回各自家中。此时,夕阳斜照,炊烟四起。
后来,地下水位下降,井成了枯井。牛羊骡马不得不前往五里外的邻村饮水,人们将小水桶换成了大水箱,“挑水”吃变成了“拉水”吃。
再后来,井口的轳辘被“井把式”收拾回家永久封存。
上初中时,村里来了打井队。母亲说,“再也不用喝塘坝水了”。井打好的那一天,大家整齐地站在井口,向打井工人表达谢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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