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笔下的秋天色香味俱全
秋天的色彩
文/丁立梅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在秋日的天空下走着,很自然地想起这首词。
秋天的壮阔,是壮阔在秋色上的。
植物们染着秋色,或黄,或红,或褐,或褚;流水染着秋色,或青或碧,泛着乌色,又往幽深里去;虫子们染着秋色,叫声切切,倘一碰落,就是一堆的露珠吧。一只红蜻蜓,飞过一棵天心菊去,翅膀上驮着秋色。茅花快白了头了。狗尾巴草的“尾巴”上,镶了“金粒子”,金黄金黄的。路边的几棵葵花,脑袋低垂。它们实在撑不住那果实的沉甸甸。
叶子在轻轻掉落。栾树的叶。梅树的叶。杉树的叶。梧桐的叶。无风的时候,它们也在掉落。有的发出响声,“啪嗒”一声,吓了地上的蚂蚁一跳。它们正忙着搬家。有的没有声响,悄然的。
掉落,是这个季节里,叶子们的使命。
我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愿这秋日枝头的每片叶子,都能找到归宿。
我在这句话里,独自祷告了许久。谁家的钢琴声在吟唱《秋日私语》。真是应景。风停雨歇,太阳照耀着大地,大地有琥珀之光。
喜欢这样的秋日,干净,澄明,又是华丽丽的。
一个读者在我的一篇写秋天的文章后留言,她说秋就像一只熟透了的大红石榴。这个比喻好,有香气,还带着喜气。秋天是惹人馋的。
四季皆各有各的色彩,春有春的,夏有夏的,冬有冬的,然唯“秋色”最适合轻声念出。“秋——色——”你轻轻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真是温柔到极点,又斑斓到极点了。
秋色到底是种什么颜色呢?站在一片秋色中,你会惶恐,你会心慌,你会意乱情迷,然又是那么怡悦,怡悦到无可无不可。
你真的回答不了秋色到底是种什么颜色。说它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都显得轻浮了。可是,真的很缤纷呵,即便随便一片草叶上,也描着万紫千红。
秋色就是这样的,随便从它家门里,走出的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也是通身气派。就像大观园里的平儿,农妇刘姥姥初见她,慌得纳头便拜,口呼“姑奶奶”。她把她当贵族少妇王熙凤了。
在秋天里,我还要劝你,多去小河边走走吧,最好是乡下的。你多半能遇到苇和茅,它们都顶着绝美的秋色,一头褐黄,一头雪白。如果是成片连在一起的,那绝对像看大片一样过瘾。千军万马跃过,也不过如此。你会又惊喜又感动,纵使行至暮色沉沉,那骨架子也不倒,这是尊严。植物也如人一样的,是有尊严的。
果实上的秋色,我就不一一细说了吧。“最是橙黄橘绿时”,说的是这样的秋色。“香稻既收八月白”,说的是这样的秋色。范仲淹有句“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在秋天里念念,最是动心。再不用多说了,就这一句,足以告慰整个秋天了。
秋深了。
你在这秋深的天空下走着,往往会突然地手足无措,脚步踌躇。你不知道是眼睛醉了,还是心醉了。总之,有微醺的感觉。
(节选自丁立梅《写作原来好有趣:美丽的四季·秋卷》/作家出版社)
贴秋膘
文/汪曾祺
人到夏天,没有什么胃口,饭食清淡简单,芝麻酱面(过水,抓一把黄瓜丝,浇点花椒油);烙两张葱花饼,熬点绿豆稀粥……两三个月下来,体重大都要减少一点。秋风一起,胃口大开,想吃点好的,增加一点营养,补偿补偿夏天的损失,北方人谓之“贴秋膘”。
北京人所谓“贴秋膘”有特殊的含意,即吃烤肉。
北京卖烤肉的,都是回民馆子。“烤肉宛”原来有齐白石写的一块小匾,这块匾是写在宣纸上的,嵌在镜框里,字写得很好,后面还加了两行注脚:“诸书无烤字,应人所请自我作古。”我曾写信问过语言文字学家朱德熙,是不是古代没有“烤”字,德熙复信说古代字书上确实没有这个字。看来“烤”字是近代人造出来的字了。
我到过兰州,到过新疆的乌鲁木齐,伊犁,吐鲁番,都没有见到如北京烤肉一样的烤肉。烤羊肉串是到处有的,但那是另外一种。北京的烤肉起源于何时,原是哪个民族的,已不可考。反正它已经在北京生根落户,成了北京“三烤”(烤肉,烤鸭,烤白薯)之一,是“北京吃儿”的代表作了。
北京烤肉是在“炙子”上烤的。“炙子”是一根一根铁条钉成的圆板,下面烧着大块的劈柴,松木或炙木。羊肉切成薄片(也有烤牛肉的,少),由堂倌在大碗里拌好佐料——酱油,炙油,料酒,大量的香菜,加一点水,交给顾客,由顾客用长筷子平摊在炙子上烤。“炙子”的铁条之间有小缝,下面的柴烟火气可以从缝隙中透上来,不但整个“炙子”受火均匀,而且使烤着的肉带柴木清香;上面的汤卤肉屑又可填入缝中,增加了烤炙的焦香。
过去吃烤肉都是自己烤。因为炙子颇高,只能站着烤,或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大火烤着,外面的衣裳穿不住,大都脱得只穿一件衬衫。足蹬长凳,解衣磅礴,一边大口地吃肉,一边喝白酒,很有点剽悍豪霸之气。
满屋子都是烤炙的肉香,这气氛就能使人增加三分胃口。平常食量,吃一斤烤肉,问题不大。吃斤半,二斤,二斤半的,有的是。自己烤,嫩一点,焦一点,可以随意。而且烤本身就是个乐趣。
北京烤肉有名的三家:烤肉季,烤肉宛,烤肉刘。烤肉宛在宣武门里,我住在国会街时,几步就到了,常去。有时懒得去等炙子(因为顾客多,炙子常不得空),就派一个孩子带个饭盒烤一饭盒,买几个烧饼,一家子一顿饭,就解决了。烤肉宛去吃过的名人很多。除了齐白石写的一块匾,还有张大千写的一块。梅兰芳题了一首诗,记得第一句是“宛家烤肉旧驰名”,字和诗当然是许姬传代笔。烤肉季在什刹海,烤肉刘在虎坊桥。
从前北京人有到野地里吃烤肉的风气。玉渊潭就是个吃烤肉的地方。一边看看野景,一边吃着烤肉,别是一番滋味。听玉渊潭附近的老住户说,过去一到秋天,老远就闻到烤肉香味。
北京现在还能吃到烤肉,但都改成由服务员代烤了端上来,那就没劲了。我没有去过。内蒙也有“贴秋膘”的说法,但不是去吃烤肉,而是去吃手把羊肉。到了草原,少不了要吃几顿羊肉。有客人来,杀一只羊,这在牧民实在不算什么。关于手把羊肉,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收入《蒲桥集》,兹不重述。那篇文章漏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即羊肉要秋天才好吃,大概要到阳历九月,羊才上膘,才肥。羊上了膘,人才可以去“贴”。(节选自汪曾祺《人间五味》/人民文学出版社)
祁连山下的白月光
文/张子艺
我再没有看过那么大,那么白的月亮。
秋天的夜晚躺在院子里铺好的毯子上,月亮明晃晃地挂在空中,像一个大银盘。我没有见过银盘,这句话是正在上小学的姑姑教给我的。
她一字一句地用蹩脚的普通话教我,听着我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恼了,大声拉长了声音喊奶奶:“妈——,你听,这个娃儿连话都说不清楚。”
其实她的普通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的,有些音都是错的呢,不过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
爷爷也搬来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作为国家干部,他是整个小村庄唯一一个。
他坐得规规矩矩,没有东倒西歪,没有靠着椅背,所有难看的姿态在他身上都没有出现过。后来我爸总是要求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还因为我趴在餐桌上吃饭拍过我一巴掌,可能爷爷小时候也拍过我爸和姑姑们吧。
和坐姿一样,爷爷洗漱也很讲究。他每次洗完脸,都会捉住院子里疯玩的我,用雪白的毛巾擦我的额头,擦我的眼睛,擦我的鼻子嘴巴脸蛋,还有两只脏兮兮的手。然后,我再次像个撒欢儿的狗犊子一样,一溜烟地跟在院子里的老黄狗身后捣蛋去了。
月亮圆的时候,西瓜也从地里长熟了。爷爷家里不种西瓜,距离镇上30多里之外的亲戚们每年都种十几亩的西瓜。一到西瓜长熟后,就用驴车拉一车给我们,“夏天么,孩子们总是要吃西瓜的,再说八月十五快来了,十五那天你们总得杀一个西瓜给先人吃。”
我知道,我们跟他是一个祖先,虽然他比我爸都老,但是我们是一个辈分,名字中间的那个字都是“子”。所以他每次到奶奶家,总是要大声喊我的大名儿,“张子艺!张子艺!”好像这么一喊,关系变得更亲了。
家里还有些梨和苹果,也是亲戚们拿过来的。我们住在镇上,每个人只有一亩五分地,只能种麦子当口粮,亲戚们住的地方土又肥地又多,可是他们似乎都有点羡慕爷爷奶奶的生活。每次来了后都拘谨又热络地要给我塞几个果子,拉着我亲热地说说话。然后要去爷爷的堂屋里喝水说事儿,奶奶会在茶杯底上放两大勺白糖,甜津津的糖茶一喝,话匣子就打开了。
奶奶还要提前做好月饼。
河西走廊上的月饼是车轱辘大的。
一层一层的油和糖,还有绿色的苦豆子、玫瑰花瓣、姜黄、红曲、胡麻被裹在面里放在笼屉上,最上面还要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皮,这层皮是为了防止蒸汽滴在月饼表面不好看,熟了之后是要被揭掉的。最终做好的月饼要几个小伙子抬着放在灶台上已经烧开水的大锅里。这么大的月饼,要蒸一下午,才能蒸透蒸熟。蒸熟后的月饼并不能马上吃,最好的要放在八月十五那天供奉用。
等到了那天,奶奶先把一个大西瓜切成锯齿形,然后再洗一盘苹果,洗一盘梨,洗一盘葡萄,还要放几盘花生瓜子水果糖。等到这些都就绪之后,这才到厨房去,跟姑姑抬出准备好的月饼,方方正正切出来最中间的一块,装在盘子里,伸长胳膊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中间,端端正正地将这盘月饼放在最中间。
献完月,大家才能开吃。
小姑喜欢就着西瓜吃月饼,我趁机把水果糖装在我的裤兜里,奶奶会拿一块月饼尝一尝:“也不知道发面酸了没有。”虽然奶奶多年来从没有发酸过一次月饼,但是,身为主妇的奶奶每年都会担心着同一个问题。因为,如果月饼酸了,会关乎一个主妇的体面。
爷爷磕一把瓜子,吃几粒葡萄,再尝一两口月饼。抬起手腕,一看时间:“九点了,看的那个电视快开了。”院子里已经有不少邻居家的孩子,听到这句话,犹如得到指令的士兵飞快地窜进堂屋里,每天的电视剧,都在此刻如约而至。
后来,我到了城里读书,再没有在八月十五的院子里看到过那样又圆又大的月亮了。
有一年的八月十五,爷爷去世了。那是90年代中期,从此,我没有了背后的人。
(节选自《崖边:吾乡吾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新闻推荐
本报兰州讯(新甘肃·甘肃经济日报记者王耀)记者从兰州大学第一医院获悉,9月16日至21日,在欧洲最具影响力的肿瘤学会议ESMO(欧...
兰州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兰州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