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金城的历史存照与记忆 读《兰州老图照识读》有感
《兰州老图照识读》书影
传统史学自古即有“左图右史”的说法，颇为重视图谱的作用。宋代郑樵《通志·图谱略·索象》说：“古之学者，为学有要，置图于左，置书于右，索象于图，索理于书，故人亦易为学，学亦易为功。”清代章学诚《文史通义·和州志舆地图序例》中说：“图谱之学，古有专门……图谱之用，相为表里。”但古之图谱，多为舆地、建置、星象、礼序、城郭、建筑、谱系、物类等，限于书绘材料、技术、成本，实难批量复制、流传。故昔治史者，多喟叹图谱的珍稀难见。
1839年，法国政府购买达盖尔“银版摄影法”发明专利并公诸于世，遂使摄影术在西方广为流布。1844年10月，喜好摄影的法国海关总检察官于勒·埃及尔，作为外交使团成员赴华谈判，用随身携带的达盖尔相机拍下有关中国的最早照片。30年后，香港、上海、天津相继出现照相馆。随着摄影技术日渐成熟和照片的普及，传统史学中“图谱”概念遂生巨变，照片成为新的重要文献类型，相对真实、形象、直观地记录了社会风貌、历史瞬间及民生百态，并形成“影像史学”这一新的研究领域。尤其是在当今网络及新技术革命催生的“读图时代”，人们更加注重图片影像资料的价值及其在各方面的广泛应用。山东画报出版社在国内捷足先登，早在1996年末即以“定格历史、收藏记忆”为宗旨，开始出版《老照片》，迄今已连续出刊120多辑，蜚声海内外。许多城市、各类单位也相继推出反映自身历史的照片图史。
近代甘肃虽相对封闭，但自19世纪末西方多国考察、探险者接踵而至，也开始用相机，把当时这里的人物、建筑、风貌和民众生活等丰富内容，存留在照片中。清末，俄国陆军上校曼涅海姆（护照中汉名马达汉）、澳大利亚记者莫理循在游历中，以不同动机拍摄了许多有关甘肃、兰州的照片，是迄今看到最多、较早的历史老照片。此后，有更多的中外人士分别留下了反映不同时期甘肃、兰州各方面情况的照片，庋藏于档案馆及各种机构和爱好者、收藏家手中。它们作为历史记录的一部分，用文字之外的独特方式，相对真实、具体、形象地反映出近代甘肃、兰州诸多方面的信息和情状，对于保留地方文化、历史记忆和乡土情思，探寻近代以来陇原的变化，以引导民众抚今追昔、增长历史感受，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甘肃省档案馆几任领导有鉴于此，特礼聘地方史名家邓明先生，以馆藏历史照片为主，编辑一部兰州图史。邓先生历时多年，殚精竭虑，不辞辛劳，并获省馆领导大力支持，田锡如、陈乐道、张琼等业务处室负责人具体帮助，以及姜洪源、许维、魏广信、张磊、李鹏等先生慷慨提供己所珍藏的老照片，终成《兰州老图照识读》一书。
该书分为金城汤池、外人留影、古城沧桑、学府风华、劫后存真等五辑，收录自清末至抗战时期老照片约180多张，以及清中期至民国初年兰州的城池、舆地图5幅，共和国初期萃英门实地写生图一幅。
通览该书，深感它与一些同类型图书相比，具有三个显著特点。
一是结构精妙。由于编者系金城世家，且长期从事地方史志研究，对于兰州历史及相关文献资料烂熟于胸，故能在编选该书时，充分考虑反映本地情况的老照片出现较晚及外国摄影者的兴趣所限，特意将珍贵的清道光年间至民国初年的《金城揽胜图》《兰州城池鸟瞰图》《兰州城池图》及《白塔山金城关镇远浮桥图》等最有代表性的旧舆图、名胜景物图等列为卷首，延伸了该书的历史纵深感，突出了清代金城之特点，也弥补了照片之不足。而以老照片为主体的外人留影、古城沧桑、学府风华、劫后存真四辑，也集中体现了近代兰州的战略地位，以及影响较大、极具特点的变化、灾害、新生事物等历史事件。使后来者能够通过这些老照片，走进近代兰州，感受和认识兰州的近代历史画卷及其变化脉络。
二是择取精当。反映近代兰州的老照片数量较多，参差不齐，内容重复或相近者不少；近年来尤其是在网上，频见一些似是而非的“兰州”老照片。所以，在编辑、出版这些历史老照片时，绝非简单地倾其所有、汇聚而成；一定要有合理的拣选标准、独到的眼光，进行认真考量、比勘和取舍。这就需要史识、洞见和很强的鉴别力，反复爬梳、去芜存菁，保留最具历史意蕴、社会典型性和时代特殊性，信息量较大、视角相对独特的历史老照片，以一斑而窥全貌、透表象而显深意，用一帧帧具体画面、一个个真实形象，来揭示兰州历史、特色建筑、新生事物，尤其是文化习俗、衣食住行等民生百态，以弥补、互证相关史籍及文字记载之不足，为社会史、民众史研究提供资料和鉴证。由书中编者精心拣选、组合排列的180多帧老照片，我们可以体会到史家的这种孜孜追求和苦心孤诣，也确乎能有独特、深广的收获与感受。
三是考订精详。图片的价值，首在说明文字之精准。诚如章学诚所言：“图不能不系之说，而说之详者，即同于书。”“虽一尺之图，系以寻丈之说可也。”以图片为主要素材编辑专书，贵在真实、准确，重在考订，避免以假乱真、以讹传讹。考订工作的又一功能，是引导后来者客观、历史地看待老照片，将它们分别放到所出现的时代、年代和特定环境里，深入体察其中所包涵、传递的历史信息、社会面相，实现从感性、具象到知性、理性的提升。可以说，老照片的考订工作是难度很大，专业性、责任心要求又极高的工作，惟造诣深厚、熟稔史料和掌故且治学严谨者所能为。该书编者数年间依据相关地方文献，查阅、对比相关档案与史志记载，采访兰州耄耋耆旧，进行实地踏勘，结合儿时亲见昔日兰州城的具体印象，反复考证每张老照片中的景观、建筑、人物等等，仔细寻觅、辨识老照片中物体的方位、地点及其现今遗址，尽可能通过精详的考订，以纠谬补漏、弄清真相，为后人保留可信的老照片及传递历史信息。因而，书中对老照片的深入考订随处可见，无不体现编者对历史、对读者负责的真诚态度、深厚功力和心血结晶，也确保了该书的学术质量及可信度。
总之，《兰州老图照识读》是一部名实相符、严谨而有价值的书，也是金城老照片整理、开发和出版的有益尝试。期盼省内各级档案馆、图书馆更加重视馆藏照片文献的保护、利用，并且与专家学者紧密合作，整理、出版更多反映不同时期富有价值的系列老照片专书，从一个新的角度，用一种新的方式，形象地展示地方、民众的历史和今昔变化，为历史存照，助今人追寻，勖来者奋进。
□张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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