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蹲，我想起了分餐与公筷
◇马进祥
一
家乡把闲居在家无事可干叫“家里蹲”，网友称作“宅”，什么“宅男”“宅女”。春节前后至今，在这一段家里蹲的特殊时期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无事可干，或静卧，或在客厅里走动，或看书捣鼓手机。网友们也蹲在家里诗兴大发：“千里封村，万里断交。望湖北内外，顿失热闹。新春佳节，些许烦躁。火神山下，冠毒小妖，欲与非典比风骚……春未到，看男女老少，皆戴各色口罩。”也有网友没事出来调侃，说没想到蹲在家里也能给国家作贡献，几辈子没听过的事等等。看着牛肉面馆门外人人口罩包裹严实，间隔一米排几十米地长队，觉得我们的后辈人在多年以后会好生奇怪：我们的先人们这是在干吗呢？
这种古怪的生活时间一长就过腻了，总想起以前那些过正常日子时的事来。打开手机，网上还充斥着一片对于此次疫情缘由的各种议论猜测判断，大多数普通民众想不了那么科学与深远和复杂，在主流媒体的引领下，大多数人将这个灾情的发生都归咎于胡吃海喝、吃了不该吃的，又通过不注意饮食卫生，以及不良的生活习惯，使疫情得以扩散、传播，甚至肆虐蔓延开来。看到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的一句话：“中国人喜欢用筷子夹来夹去，这在国外是没有的。过去，家庭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少，但现在接触得非常频繁，建议在家庭中也使用公筷，或每人有专用的碗筷。”我不是科学家，也不懂医学，无法判断事情的缘起由来，倒是觉得钟老先生这句话很有针对性。通过这次疫情反思一些不良的饮食习惯，蹲在家里，说说关于分餐、公筷及其他，也是必要的。
二
中国人以及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东南亚的一些国家习惯用筷子。筷子，古代叫箸（zhu），我们老家至今还在用这个词，比如箸笼，指装筷子的竹编笼子；比如火箸，指火盆火炉里用的铁筷子。但凡用筷子的民族大都是喜欢合餐或者聚餐的。合餐的好处大概是一桌子N个人，可以上多种菜，每个人可以品尝到不同风味的美食。人的肚子有限，每一道菜都可以尝一点，而且大家同吃一桌饭近距离接触交流，倒是其乐融融。
但是，细想，一盘菜被N双筷子去夹，每个人的筷子夹了菜后送进嘴里，然后又去夹菜，这样，粘在筷子上的唾液就有了相互交叉传播的可能，但这到底是人际关系中一种对他人的嫌弃排斥，还是具有科学依据的呢？
为此，我请教了我的中学同学、海口市某医院著名的陈医生，他说：多种病原体可在唾液中生存，很多传染性疾病可以通过唾液传播。常见的流行性感冒、各类病菌性肝炎、流行性腮腺
炎、脊椎灰质炎、水痘和带状疱疹、手足口病等大多数病毒引起的疾病都可以通过唾液传播。既然这么多病通过唾液传播，那么大家坐一桌子吃饭，事实上造成了“你吃我口水，我吃你口水，大家相互吃口水”的现象，传播疾病是必然的。再说了，一桌子一般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甚至几十人，你知道满桌子的人谁带着病原体？尤其是带汤的菜上来，还有大锅的火锅，有人拿自己的筷子下到盆子里搅和，把本来用嘴没有泯干净的筷子，等于在锅盆里涮洗了个干净。
我发现：许多餐厅在洗涤餐具时，也不是拿到专门的洗碗池里洗，用流水冲并做消毒处理，而是等客人走后，服务员端来一盆子水放在餐桌上，把餐具放进去了以后来回涮，之后用抹布擦拭。一般的客人看着餐具很干净，但不知那洗碗筷的盆子里的水却又浑又稠了。所以，知道内情而又比较讲究的人，饭前把自己跟前的餐具用开水或是茶水悄悄涮一下，也有的人用餐巾纸擦一下，其实这个作用也不大。但大多数人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陈医生说，即使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口腔里细菌平均有600多种，就像每—个人的指纹—样人人不同；每—滴口水里就有几百万株细菌，其中有些是有害的细菌，会传播疾病……
细思极恐。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呀！
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领导同志倡导分餐制。记得当时我们在省上开会，在兰州饭店就餐，不一定等满十个人的桌子，现来现端，服务员用盘子端上来的是分餐，每人面前放一个大盘子，一个大盘子里放三四个小碟，外加一碗汤。主食的米饭或是馒头另外放在大盘里公用，不限量，可随意选用。盘子里的量就那么多，一般各自都吃完了，互不交叉，既卫生，又不浪费。这是我最早知道的分餐制。
后来，随着倡导者的离开，这种分餐制便昙花一现，甚至有些人为了撇清关系，居然拿分餐制说事。于是，再也没有人搞那种分餐制了。一晃近40年过去了。现如今，在疫情形势的影响下，经多位院士科学家的倡导，我觉得应该对这些看似生活中的小事进行反思，有必要旧事重提。
其实，分餐制在中华民族的传统饮食文化中还是具有悠久历史的。远的不说，笔者曾写过的《吃“平伙”的那些事儿》里，也曾描写过早期东乡人吃“平伙”的情景：……下炕挑选了肉份子，再端上炕，每个人眼前的炕桌上就有了一份莲花菜叶子垫底的“平伙”，长久不见荤腥的乡亲们开始各吃各的肉份子。这个份子肉就是在大伙围绕炕桌坐在一起聚餐时候的分餐制，他们各吃各的，吃得香！
在我们老家，穆斯林家里过“尔麦里”时，油香、包子上过以后，接着一人一个“碗份儿”。所谓“碗份儿”，就是一碗烩菜另加一块“肉份子”。有些阿爷把碗里的烩菜吃了，把“肉份子”存下带回家给孙子吃，这也当属于“分餐制”吧？
四
随着时代的进步，文明程度慢慢提高，既然聚餐时的分餐制难以接受推广，后来人们就想起了公筷。
现在有些高档的餐厅里，每位就餐人眼前放着两双筷子、一只碗和一个骨碟。其中一双是公筷，用来从桌子上夹菜放自己盘子里，然后用另一双筷子再放到嘴里吃。虽然看起来老板想得周到，也上档次，但据我观察，其作用几乎等于零。因为用一双筷子把菜从桌子上夹过来，放在自己的碗里，然后放下公筷再拿起自己的筷子把菜吃进去，这么复杂的程序，大多数卫生意识不强的人都嫌麻烦，尤其是看着别人在乱用，就觉得自己分那么清也没用！并且两双筷子放在一起，也容易混淆。
除了每人面前放公筷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菜盘里放一双公筷，尤其是有汤水或不易夹的菜盘里，比如红烧鱼，筷子一夹全碎了；比如肉汤丸子，比如尚未搅拌的酿皮子等。但同桌人杂，卫生讲究意识也不一样，有些人讲究，自觉用公筷；而有些人则不讲究，圆桌旋转过来时，明明放置着公筷，轮到他时却直接拿自己的筷子戳了进去，哪怕邻座刚用的是公筷，他也视而不见。更有甚者，还拿自己用过的筷子把菜搅拌一下，再夹菜；或者把菜夹起来，看着不顺眼，嫌肥拣瘦又放下，拨过来倒过去地挑他中意的——讲究点的人看着看着就倒胃口了，不再吃这道菜了！
在饭局上，我们常常看见有些人还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热情地帮着给邻座夹菜，试图表现出他的友好、善意与助人为乐，可殊不知讲究一点的人对此极为不适：接受吧，明明是他刚才
用过的筷子，亲眼看见在他的嘴里捋了几口出来，筷子上不知沾了多少口水与细菌；拒绝吧，碍于情面，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却容易显示出对人家好意的不领情，有点不近人情。于是，只好护着自己的碗搪塞：“你先来，你先吃，我等会儿吃”。而那个帮忙夹菜人却对这些浑然不知，搞不明白对方是啥意思？要吃就吃，为啥要等会儿再吃！
有些讲究的人还想菜上来了抢先给自己夹一筷子，无奈圆桌饭局的座次是有严格讲究的，你不一定就是上席；而菜端上后，服务员一般都会把桌子旋转到主座，然后礼貌而温柔地来一句：“XX菜，请慢用”！上席夹过后，依次旋转请其他人夹菜，等旋转到你的跟前的时候，已被人破坏了菜盘的大好局面，你只能瞅没被动过的菜角旮旯小心夹上一点。有些盘子里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菜，只能忍着不吃。我有个朋友，说他在饭局上一般只吃不用筷子的手抓肉和包子，其他别人动过的菜他一律不吃。想想也是，我这朋友在职场上混了多半辈子，至今没混出啥“级别”，每次同学朋友们聚会，他只能是坐在下首，当然不可能让他夹第一筷。我常常开玩笑：你是小姐的做派丫鬟的命，讲究头还多得很！
所以，民间都有“宴席吃不饱肚子”的说法，吃完宴席回家再吃个二茬。重要的是，虽然一度曾提倡什么“光盘行动”，但一下子也改变不了中国人爱面子的传统，请客的东家觉得菜都被吃光，碟子里不剩下点菜，是不是客人没吃饱？也显得自己小气，没面子。于是，一桌子饭，十几道菜，吃一半剩一半，有些盘子里只动过几筷子就倒掉了，造成极大的浪费。于是，就形成了一方面大量剩菜被倒掉了，而另一方面，有些人还没吃饱——岂不咄咄怪事！其实，关于公筷，民间也是早就使用的。我在《东乡人待客：宰个尕鸡娃》里，有过这样的描述：鸡端上来后，一般来说客人不会先动筷子，等主人“让”一下。主人让着客人吃，客人也要谦让一番，……主人看客人实在不动鸡肉，就会拿起公筷，装作无奈的样子并征询一下：那我就夹了啊？然后开始按宾客主次辈分，以鸡的部位顺序分到每人的桌前。
五
话虽这么说，但改变国人的传统习惯又何其难也！首先，富裕起来的中国人的饭局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而是一种饮食文化，坐在一起谈天论地，猜拳行令，好多事在饭桌子上搞定。我就职的电视台广告业务员个个能喝酒，为啥？因为有些老板喝高兴了才给你上广告。拿着杯子豪气十足：“喝，一杯子一万（广告费），多大的事！”人一旦喝大了，别说刻意用公筷，那筷子下到谁的碗里都很难说！再说，那敬酒盘子里端来的“四季发财”“六六大顺”，敬了你，还要用这个杯子给下一位敬呢。不胜酒力或是扭捏作态者，每杯都要喝半杯剩半杯，也有喝了后又吐进杯里去的，然后还是在这个杯子里再续酒……在这种情形下，你搞分餐制给每个人一份菜，让他们懵声低头各吃各的，也不现实。
我曾出差美国，发现美国人基本都是自助餐，吃饭就是吃饭，谈事就是谈事，餐厅里很安静，各吃各的，卫生而不浪费，与我们的饮食文化大相径庭。这次疫情给国人的教育是巨大而彻骨的。除了改正胡吃海喝、烂吃不该吃的外，就是应当改变我们的饮食习惯。首先从分餐制、自觉使用公筷做起。国人觉得自助餐不上档次，所谓吃大餐就是摆上一桌子。但这话也不完全对。
前不久我去杭州参加了“中国——阿拉伯国家电视论坛”，因为参会的有外宾，会议一律使用自助餐，花样繁多的中式美味菜肴，谁说自助餐没有档次？谁说中餐一定要聚一桌子吃？我也曾吃过全国“两会”的饭，也上的是自助餐，这样规格的会议你闭眼睛想怕也不缺什么档次。当然，由于习惯不同，有些人到了自助餐厅，看着随意可以拿，觉得便宜不沾白不沾，便端来许多，结果吃一半浪费一半。还传说有的竞争对手为了搞垮对方，请来一帮民工……所以，兰州好几家开自助餐的都没成功。当然，对餐厅来说达不到一定的规模，搞自助餐也是有难度的。
那么，我们在大力提倡自助餐的同时，如果一定要聚餐，能不能要求每一位食客从自觉使用公筷做起，尽量不要把自己嘴里含过的筷子往大众的菜盘子里搅和。在有些人的观念上，要求别人使用公筷，就觉得嫌弃他；而把他吃过的“嘴巴”（即吃剩下的食物）拿来毫不介意地吃上，才显出看得起他了，就好像是一家人那样亲。
其实呢，钟院士不是说了么：即便是一家人，也要用公筷，分开吃！只有这样才是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中国工程院院士、中日医院院长王辰呼吁：为了自己的健康，也为家人负责，推广分餐公筷制必须开始行动了！中华民族的伟大之处在于：把每次灾难，都当作是一次社会进步的契机。但愿这次疫情过后，能够使我们浴火重生。良好的饮食习惯，从我做起，从每一个人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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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兰州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