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的爱？

□南山分校单芳

24岁，我迎来了一群孩子。当时我的生活如同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看似无痕，却有着无以言表的痛。

这群孩子生活在兰州郊区一个山沟里。8月份去沟里的小学报道，太阳毒辣辣地照着,我蹲在三马子的车斗里，突突突突地向学校前进。

刚进校时，学生拖着大鼻涕好奇地看着我，而我则像一位大将军傲视着小兵们！心里豪情万丈：我要为祖国培养人才，燃烧自己，照亮他们……

心热起来了，做事也就干劲十足。早上赶学生进班，用不娴熟的生火技艺架班级里的炉火。下了课忙不癫地抡起大锤头砸墙角的煤块，否则下节课炉里火就灭了。一次局长视察，来到我们班，盯着我愣了一会！能不吃惊吗！衣服、脸上都是煤渣，黑乎乎的。下午，上完课留一两个孩子辅导功课……周五4点半终于可以回家了，没有三马子我们也得回，走两个小时搭公交倒车一小时也愿意。

可笑的是不到一年，这份热情就被击得粉碎。先是一个家长奶奶来找我。那天轮到我准备住校老师的午饭，切着豆皮，抬头透过窗户便看见一个老太太怒气冲冲地穿过操场向这边走。这不是王蓉的奶奶吗？！迎着走过去，还没开口，她指着我的鼻子、喷着唾沫吼道：“是不是你让别的孩子在坡上用土块砸我孙女？你说她脏不讲卫生，别的娃都骂她是猪。”那时我争辩几句后，脑中便一片空白。她是怎样被其他教师劝走的？我一概不知。充斥全身的只有羞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位不写作业，被我骂过的孩子的爷爷又将我告到了校长那里。

呵，每周回一次家，学会了给孩子们在教室里生炉子，晚上睡觉是与老鼠同眠共枕，出村找课件资源还得连夜回到学校，这一切的付出换来的是喷着唾沫的指责。失望、心痛啊，疼得心拧着松不开……

四年后，我调入了现在的学校。初为人母，对待新接手的二年级孩子。多了一些苦口婆心的劝告，少了一些训斥，平时也被他们骗过，也被家长们纠缠过，却从没有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着，突然两节课后班长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老师甘汇博晕倒了。”我夺门而出。冲进班里，学生都聚在后墙，我拨开他们，看见甘汇博嘴唇惨白，手扶着脑袋躺在地上。可用尽力气也抬不起这个大男孩儿。只能扶着他的头。这边儿是睁着眼不会讲话的甘汇博，那边儿几个孩子不住地道歉：“老师，我们错了。我们不再玩窒息游戏啦。”赶来的领导打了120……

看着担架上的孩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揪着，疼得心拧着松不开。甘汇博终于开口说话了：“老师，我怕。”“乖，不怕。你妈一会就来，医生全都能解决！乖哦。”当担架消失在楼梯拐角时。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趴在一位老师的肩上抽泣着。这不是被当时的场面吓到了，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孩子，一个我教了三年的孩子，一个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孩子。

此事后，我突然发现。沟里的孩子从来没得到过我这样的爱，当年，他们只是我的教育对象。翻开QQ相册。没有存下一张沟里孩子的照片。我们也再没有联系过了。这是我终身最遗憾的事情，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春去秋来，二年级的这帮孩子已经毕业了。我以为与他们的这份缘也就尽了。没想到2018年9月初，我们再续那份缘。当天，照常组织班级放学，到了校门口，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侧过脸看，不对！是好几个，还傻乎乎地笑着。太阳热烘烘地照着他们，班长先开口：“单老师我们来了。”紧接着其他孩子七嘴八舌地争着说话。我好幸福呀！身为教师，最大的欣慰也就在于此吧！

他们说我现在变得太凶了，不是那个温柔的老师了。那是因为我不想甘汇博的事再次发生，我不想我的孩子们在我的宠溺下再次受伤。初上班时虎头虎脑瞎冲瞎做伤了家长，伤了孩子还不自知。懂得爱学生时，又太过慈悲，放纵，给孩子带来了伤害。到了现在，爱得有分寸，爱得准确成了我的方向。现在桃李满园尚早，但之前成熟的一颗颗小果实，成就了现在的我。

面对现在我又接手的一波孩子。沟里娃们一张张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我不再回避他们的名字：懂礼貌的陈志成，小邋遢王蓉，调皮鬼陈俊成，乖巧的陈月如……那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不再扎的心痛。而是像水晶一样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孩子们教会我——爱不是自以为是，爱是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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