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知乡愁浆水面片

兰州日报 2019-08-21 01:51 大字

□刘青纯

浆水面片是西北人的家常饭。做浆水极方便,不像家酿醋,工序繁多。古书里曾有靠卖浆水发家致富的例子。可见人类创造美食的历史里,就有浆水古老的影子。面片与浆水,是一段千古奇遇。

小时候,每当夏天,吃浆水面片的日子就多起来。母亲买了鲜嫩的韭菜,和干红辣椒同炒,做浇头。那时候家里没有压面机,母亲往往要费好大的劲擀面。擀好面,切成面片,下锅煮熟。舀出多余的面汤,再将浆水倒入。每人舀一大碗,浇上韭菜炒辣子浇头,乐呵呵地吃。

面劲道滑爽,有着麦子最精致的香味。浆水酸味悠长,夹杂着芹菜和白菜的气息。粮食和蔬菜,也许才是滋养我们最实在的美味。大鱼大肉,生猛海鲜总与我们的胃,难以达成长久的默契。它们更像是生活的一种调剂。

七岁那年,时逢每年一度的县城商品交流会。那天,异常炎热。一个中年男人叫卖浆水面。两铁皮水桶浆水面片,徐徐冒着热气,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一碗只有两毛钱,就能吃个半饱。那人的铁桶边围着几个人,鼓起腮帮的吃相,让我不禁咽了几口唾沫。

夏收季节,村里人大都请麦客。这些人,个个都是割麦的好手。有时候,为了抢收,午饭往往送到地里。一锅调和了醋的面片,汤很容易变稠,面片一经浸泡,没了筋骨。而浆水面片则不同。半个小时,送到地里,汤是汤,面是面,分得很清。麦客劳累了半天,饥渴难耐,抓起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在似火的骄阳下面,天下的美味,都不如一碗浆水面片来得踏实。

到上海打工多年,基本没吃过浆水面片。这里汇集着各地的美食,唯独没有浆水面可卖。你拉住十个上海人,问:吃过浆水面吗?他们的表情出奇地一致,立马把你当做外星人,喃喃地说:“侬很好奇哎!浆水是什么东西?”一次,突发奇想,买了芹菜,煮熟。连水带菜,倒入装过食用油的塑料桶里。两天后,芹菜变成了好看的茶色。煮好面,把所谓的浆水倒入锅里。尝了一小勺汤,失望如万千爬虫,在我四肢百骸流窜。那一勺汤,像放馊了的水,一种诡异的味道,让我舌尖颤抖。没有正宗浆水做引子,没有醋酸菌的参予,那水,就是死水。

多年后,成了中年大叔的我回到兰州,如同一片树叶回归泥土。卖面条的店里出售袋装浆水。从此,不再为吃浆水面片发愁。牛肉面虽说百吃不厌,但味道过于浓烈,远没有浆水面片吃着舒坦。胃知乡愁,浆水面片更能让我们的心灵抵达故乡的山川。

当饥饿降临,是一大块红烧肉吸引了你,还是一碗浆水面,更能让你的胃欢呼雀跃?也许饥饿更能敏锐地判断出,胃最适合的饭食。浆水面很朴实,但很长情。如同我们的爱人,对我们不离不弃,风雨相随。对于一个西北人,这一生,都会和浆水面片相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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