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张弛 付开虎
一九八五年秋天,我和已故著名作家赵燕翼老师一同去青海峨博岭、民乐炒面庄体验生活。火车返回路过河西堡时,我们下车小憩,提着刚从民乐购买的两辫大蒜,专程去看望了正在闭门写作的张弛。那一年,张弛的短篇小说《驽马》刚刚获得国际青年征文奖。一九八六年,我去金昌报社工作,还专门以《生我是这片西部的土地》为题,对张弛的人生追求和文学创作进行了专访推介。一九九三年,我调到兰州工作,机缘巧合,命运又安排我和张弛隔河而居,一桥飞架南北,在已经过去了的漫长岁月里,穿城而过的黄河边,常常就见两个默默行走的人,两个理想和追求息息相通的人,在只言片语的交流后,默默地望着匆匆东去的黄河水,思念着我们共同度过美好年华的河西大地,怀想着我们文学版图上的英雄梦。
近几年来,我知道张弛一直在写一本力求突破自己所有创作的长篇小说,见面的时间渐渐少了。我理解张弛的雄心壮志,了解他依然饱满的创作热情,敬佩和赞扬着他经久不息的英雄豪情。
张弛属于那种天分很高的才子型作家,爱好广泛,兴趣特别,喜欢猎奇,常常涉足挑战性很强的领域,而且是爱一行钻一行,行行都有建树。而写作,也许只占了他人生追求的十分之一。我有时想,假如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文学创作上,今天的他,会不会把目前的文学成就按那个十分比叠加在一起,取得更大的成就呢?像莫言那样,也给咱中国文学争回来一个诺贝尔文学奖。我和身边的朋友很严肃地探讨这个问题时,朋友们都被我的这个假想逗乐了。是啊,生活中没有假设,假设那样了,他也许还达不到他今天所取得的文学上的成就呢。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这个道,就是一个作家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和所思所想。
张弛喜欢游走于主流边缘的生活,喜欢与贩夫走卒为伍,喜欢拿琴书棋酒待客。他的《最后一个猎人》《红鸟国秘史》《天地玄黄》等作品,关注的正是这些行走在社会边缘的人的悲欢离合,具有强烈的悲悯情怀和神秘色彩。
闲暇时日,张弛纵情大自然,喜做逍遥客,巧遇知己便呼朋唤友开怀畅饮,乡老三五个,自称酒中仙,与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划拳斗酒。他认识的书法家比作家多,我曾多次奉陪他和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书法名家煮酒论字,看他声若滚雷地用河西大拳和那些名人过招,赢了,笑眯眯地看着输家红头涨脸地喝酒,输了,就不好意思羞涩地端起酒杯自罚。他的拳划得好,往往是赢多输少,每每此时,他就像个凯旋的斗士,满桌只听到他的笑声,情绪饱满,爽朗热烈。酒酣耳热,兴致高涨时,他便豪迈地排开笔墨写书法。张弛的书法写得好,你看他手握精狼羊毫,浓墨重彩,站在书案前徐徐用气,而后突然下笔,形若龙蛇飞舞,满纸就见烟尘烽火四起,近观金戈铁马,远瞻剑气如虹。他的书法作品除过展出外,还被一些喜爱的有心人挖掘利用,图谋经营。某一日,一位北京的朋友致电与他,说看到他当年刊发在《十月》上的小说《汉长城》手稿,正被北京的一家拍卖行网上网下公开拍卖。他得到消息后上网搜索,果然就见那一沓手稿被挂在孔夫子拍卖网上,上面还清清楚楚地看到当年的编辑勾画的眉批。这从另一个方面,也佐证了他书法作品的价值。
三十多年过去,他获得的各类奖项有几十个,而他获得的第一个奖项,却与文学无关,那是一个全县中学生足球比赛的冠军奖杯。他作为主力前锋,那一段时间真可谓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
九十年代开始,他好上了围棋,不知从哪儿淘到副破旧的棋子,见天就见他背着棋袋,满兰州城里追着人对弈,或网上找高手切磋。下着下着,很快就下出了段位,业余四段,居然在某一次的野战中,打败了本省某一届围棋比赛的第六名。有朋友和他开玩笑,戏称他为全省第五名,还怂恿他去参加天元赛。而此时的张弛,就假装不明就里,笑眯眯地享受着朋友的恭维,不应声,一脸了却功与名的坦荡。
2000年左右,他喜欢上了佛学和周易八卦。常常见他抱着古董一样破旧的书在看,思考着佛教理论,推演着身边的人事,琢磨着奇门遁甲,研究着自然造化和吉祥祸福。就这么研究着研究着,居然就研究出了一部33万字的大部头哲学著作《命运论》,由雷达先生作序,由作家出版社于2005年年初公开出版发行,隆重推向市场。
假如有那么一段时间,你打不通他的电话,也找不到他,那么他肯定是又开始写作了。如果说路遥的早晨是从中午开始,而他更夸张,他的早晨是从傍晚开始的,基本上形成了一种黑白颠倒的作息规律:傍晚睡醒后,边醒脑边处理一些琐碎事务,而后就在网上约了那一个阶段的围棋对手开始搏杀。凌晨一点棋终人散,他开始边喝茶边看书,酝酿写作情绪。曙光初显,阳光普照大地时,他又像个巡猎了一夜的猛兽,开始拉紧厚窗帘,捂在黑屋子里酣然入睡。他是省文联的专业作家,单纯地从爱好和花费的精力看,那一阶段的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位专业棋手, 写作, 反而成了他的副业。我戏称他是专业棋手,业余作家。
我曾经给张弛吹过牛,我,也许不是全中国最好的作家,但绝对是全中国最好的毡匠,理由是全国的毡匠凉州最好,凉州的毡匠蜻蜓最好,而蜻蜓的毡匠,我最好。我曾经用四斤六两弹好的毛擀了一条大白毡,在凉州城里卖了二十五元钱,我父亲就用这二十五元钱给我买了块手表,杂牌子,那是我戴的第一块手表。要知道,那可是刚刚改革开放的一九八一年,那时凉州城四街八巷里到处都是怀抱卷成筒状插着草标买毡的汉子,那都是我们付家洼子的人。张弛边喝茶边认真听我讲过去的故事,而后趁我吹牛时忘乎所以兴致勃勃,就笑眯眯地夸我经历丰富,夸我心灵手巧,惊奇于我能有这么好的祖传手艺,而后就拐弯抹角地提出来,要我回家乡后给他做一顶牛吃水的毡帽,做一件白毛披氅,再做一双高筒毡靴,说是下雪天时要戴要穿,不穿时挂在墙上,和牛头字画挂在一起,那绝对是纯粹的艺术品!我一时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时至今日,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给他擀出来,因为我,已不当毡匠好多年,却做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劳什子作家!
与智者相伴,聆听天籁之音,心灵淡泊宁静;与勇者同行,不畏邪恶艰险,思想充满光明。
期待张弛在未来的人生和创作中,创造出更多辉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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