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用音乐带给人们美的享受——访“西北歌王”王洛宾三子王海成

兰州日报 2018-03-22 06:52 大字

①②③④

①王海成（左）与父亲合影

②1938年王洛宾（中）与萧军、洛珊等人合影

③恢复自由的王洛宾唱起《撒阿黛》之歌

④三毛在王洛宾家

王海成

王洛宾三子。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自治区公关协会王洛宾艺术研究委员会负责人。1951年出生于兰州，1958年随父亲由北京迁居新疆，1969年下放新疆新湖农场。1978年招工回城，做过企业工人和业务员。1996年开始从事对王洛宾文化遗产的搜集、整理、出版和维权工作。1997年，主编《王洛宾歌曲选》。2003年，创作纪实文学《我的父亲王洛宾》。2007年，策划出版李密叙事长诗《大漠歌魂王洛宾》。2010年，创作纪实文学《往事如歌王洛宾的歌子·案子·车子·儿子》。2011年，与作家言行一合著《人物传记王洛宾》。2013年，策划出版杨坚水篆刻作品《王洛宾百图印谱》。2013年，与作家言行一合著《音乐传记歌者王洛宾》。2000年开始，在新疆吐鲁番葡萄沟、达坂城、青海金银滩、宁夏六盘山等地创建四座“王洛宾音乐艺术馆”。

“在我看，我的父亲王洛宾是个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人，对生活乐观且充满希望。可以说，他是一个用自己痛苦为他人制造欢乐的机器。看他的一生就像蜜蜂一样不停的采蜜，虽然生活中有着诸多的苦难，他依然在坚持采蜜，最后蜂蜜给人民大众去品尝了，痛苦的过程留给了自己。父亲临终的遗言是这样写的‘愿透过歌曲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他是音乐家，从始至终都在用自己创造的歌曲去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这就是王海成眼中的父亲。

王海成是“西北歌王”王洛宾的三子，此次因为要参与一部纪录片的拍摄来到兰州，也让记者有机会从他口中听到了王洛宾的故事。

王海成1951年出生在兰州，但在8个月时，由于王洛宾蒙冤被抓，加之不久母亲去世，他被寄养在北京的亲戚家里。6岁那年王洛宾到北京开会他们父子才第一次见面，并随父亲迁居新疆。王海成回忆说：“记得那时新疆特别冷，小孩都要穿毛线编织的袜子，每年冬天父亲都要亲手给我们兄弟三人各编织一双毛线袜子，当时虽然文工团也有一些女同志要帮忙，但父亲都拒绝了，因为他说，‘只有父亲亲手编织的毛线袜子，孩子们穿上才是最暖和的。\’父亲一边工作一边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真得非常不容易。”

身处兰州，王海成谈的最多的也是其父王洛宾与兰州的渊源。他告诉记者：“父亲与兰州的渊源非常深，其中有两个印象让他毕生难忘，其一是在这里参加了抗战文工团，创作了很多歌曲，《达坂城的姑娘》正是从金城走向世界的。其二在这里他有着三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看到了共产党人如何抗争黑暗势力，走向光明。”

《达坂城的姑娘》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它的创作故事就发生在兰州，也是王洛宾难忘兰州的第一原因。1938年王洛宾应当地八路军办事处的邀请来到兰州，与萧军、洛珊等人组建了甘肃西北抗战剧团宣传抗战。在一次迎接车队的慰问演出中，一个头戴小花帽，留着小胡子的维吾尔族司机即兴上台唱了一首简短的维吾尔语歌曲。当时他唱的歌大家都听不懂，但王洛宾对旋律和节奏非常喜欢，演出结束后单独请这位司机去喝酒，请他讲讲歌曲背后的故事，但由于语言问题，只是简单的了解到“新疆有个达坂城，那里住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她的辫子长的都拖到了地上，男人都想娶她做老婆。”之后，王洛宾就将记录的旋律和故事重新整理创作，就有了当时的歌曲《马车夫的幻想》，后来的《达坂城的姑娘》。当记者问歌曲为什么叫《马车夫的幻想》，王海成说：“因为当时在兰州有不少赶马车的车夫，这些车夫是很贫穷的，除了马车几乎什么都没有，出车时将仅有的铺盖卷往马车上一放就走了，赶车回到家里有的就是一个土炕。年龄大了想娶老婆，但没钱啊，只能幻想，‘带着百万钱财，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父亲就想着新疆那边的马车夫也应当是这样的，就用了新疆维吾尔族的旋律创作了这首歌。父亲告诉我，当晚创作结束后，他就唱给剧团的人听，大家都觉得不错，第二天欢送车队时，父亲就上台演唱了这首歌，当时就轰动了，几天后兰州的年轻人们就开始哼唱这首歌。这是父亲改编的第一首新疆民歌，手稿上写着‘1938年改编于金城。’”

如果说王洛宾对兰州的第一印象《达坂城的姑娘》是喜悦的话，那么第二印象就是他一份痛苦的经历。王洛宾因为积极宣传抗战，交往了当时的很多的中共党员与地下党，因此在1941年被国民党特务在贤后街的四川会馆逮捕。王海成告诉记者：“当时父亲并没有加入共产党，在特务的审讯时，他对特务说，‘不行你们把我放出去吧，我去加入共产党，然后你们再抓我，让我实至名归，行不行。\’结果招来是一顿毒打，坐了三年的牢。虽然坐了三年牢，但我父亲却为牢里的共产党员们写了十多首囚歌，如《我爱我的牢房》、《睡在戈壁滩上》等等，都是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抗争黑暗势力，向往光明，坚强的活下去。多年后一次父亲告诉我，原甘肃工委副书记罗云鹏是他的大学同学，当时罗云鹏夫妇与他关在一起，罗云鹏的女儿也被关进了监狱，这个小女孩叫罗丽丽，是监狱里唯一一个没有罪名的‘犯人\’，她与大家吃住一起，也是唯一能自由走出监狱大门的‘犯人\’。一天小‘丽丽\’回来攥着手，问正在放风的‘囚徒\’她手里有什么？并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大家猜了很多，但都没有猜到，原来她攥着的是一位看守给她的几颗大豆。这一下所有人都哭了，这个孩子和父母一起蹲监狱什么都没有吃到过，大豆已经是她吃到的‘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父亲当时的心情也是异常难受，回到牢房后就用特务给他们写自白书的纸，用牙膏皮卷成的‘笔\’，为小丽丽写了一首歌《蚕豆谣》，父亲晚年将这首歌写成了童声合唱歌曲，现在很多儿童合唱团都在演唱。”

王海成说：“父亲对兰州很有感情，他晚年曾在兰州参加过一次活动，回到新疆后写了《怀念兰州》一诗，第一个怀念是兰州五泉山的景和冬果梨，第二个怀念是在烽火连天的年代里带领着一些孩子演抗战戏。第三个怀念是兰州的发展，当时兰州已经有了第二座黄河大桥，他总是对兰州的发展津津乐道。”

一个个故事的讲述，让王海成感慨不已。在记者的询问中，他讲述了最后一个故事，是他与父亲的故事。王海成告诉记者：“我陪伴父亲的时间最长，虽然他平日里很少对我面露笑容，但我知道父亲非常慈祥，他经常在他的学生、同事和我的朋友面前夸奖我。但他一生太坎坷，因此希望我过的平淡一些，这样会活得更加愉快。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件事让我非常难忘，就是我当知青的时候‘沾了父亲的光\’。1969年我下乡后就成了黑五类，在农村生活、工作了9年到1978年才回城，这期间我没有机会去拿‘参军表\’、‘工作表\’、‘考学表\’，只能在农村默默工作。记得那是我在下乡的第七年，父亲出狱了，一次我问他‘爸爸，你究竟因为什么被判了15年。’父亲给我看了他的两份判决书，在一份判决书上有15条罪状，其中有一条罪状是制造反动言论，但父亲说言论不是他说的，而是他的一位学生说的，但这位学生是父亲最好的学生之一，现在也有着好的事业，因此他承担了下来。但我不理解，难道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让我受到牵连在农村待了7年？那是我第一次和父亲吵架。最后父亲平静下来说，不论这个言论是不是我说的，这15年牢我都是要坐的。现在我慢慢想来，父亲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宽容中将快乐带给了别人。”

王海成最后告诉记者：“我父亲一生非常传奇，他曾经穿过5次军装，蹲过两次监狱，但内心一直很乐观，而且始终将音乐创作当做毕生的追求。可以说，父亲的一生因歌而生、因歌而落、因歌而起、因歌而亡，一辈子就是在歌的海洋中度过。”

□兰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孔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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