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腊花的男人(节选)

天水日报 2018-02-06 18:15 大字

巷子里的人都说,腊花有两个男人。

巷子里的人这么说的时候,腊花提着装过酒的红布袋,里面塞着衣物,风风火火出了仁和巷,走了。一条衣服的袖子耷拉在外面,摆啊摆,像条尾巴,跟着她,走了。

腊花四十出头,年龄不算大,可脸上,打满了褶子。苍老正像一头潜伏的野兽,开始朝她扑来。其实,像腊花这年龄,正是小区里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妖艳刺眼、焕发二春的时候,她们用牛仔裤紧绷绷的勒起大腿上的赘肉,用胸罩托起下垂的双乳,用各种油啊水啊粉底啊营养液啊填平眼角的沟壑,在街上,摆出一副清纯的架势,像刷过绿漆的老黄瓜,扭拧而过。可腊花没这机会,也没这福分了。

十几年前,具体十五还是十六,她也搞不清。那一年,三月,河里的水醒了,天上的云软了,岸边的柳树枝吐绿舌头了。她顶着红纱巾,稀里哗啦骑在驴背上哭啊哭,把脸都哭烂了,嫁给了王世贵。也不是看不上王世贵,也不是舍不得娘,也不是有啥委屈,反正就是想哭,哭了一路,泪珠子在土路上淌出了一根线。后来她常想,是不是当初那一路的长哭把半辈子人哭臊气了,才落得如此难场。或许真是那些眼泪把喜气都冲掉了。自此,她就再也没哭过。就算天塌,她也咬着牙,像个男人一样,一膀子夯上去,顶住。

结婚以后,世贵对她也好,疼她,稀罕她。重活,脏活,不让她沾指头。在家务了三四年庄农。那时,乡下正流行搞副业,年轻人都出门了。世贵给老人撂下八亩五分地,带着腊花进城了。

进城后,他们就在南关租了间房子,安身立命了。这一住,就是半辈子,够长的。好多人都以为他们打小就是南关仁和巷的人呢。在城里,世贵先是在工地上抱砖头,抱砖头不挣钱,然后学砌墙,学了半年,砌的墙倒了三次,挨了几顿骂,不学了。后来乱七八糟搞过很多,当保安,学厨师,开出租,跑保险,甚至专职打麻将和买彩票,都没挣下钱。那时,腊花一直摆地摊,进点小玩意,摆在校门口,给学生卖,挣点毛毛钱。最后逼得不行,两个人上顿接不上下顿,嘴像干羊皮,能敲打出响声。这日子过得真是马尾穿豆腐——没系系提了。

世贵一横心,借了八十元给腊花放下,离家出走了。走的时候,说,要么饿死在外面,要么挣一疙瘩钱,给你背回来。腊花拉着他胳膊,不让走。世贵说,放心,我不偷不抢,半年,就回来了。他挣脱腊花的手,挎着个烂帆布包,走了。一走,一年半,急死了腊花。

腊月里,天寒地冻,腊梅花儿开。世贵背着烂帆布包,回来了。还真背了一疙瘩钱。两万元,那时候的两万元,值钱得很,一个吃公粮的人的工资也就三五百元。回家后,世贵就再没出过门,学起了粉刷,那时候,盖房子的慢慢多了起来,粉刷工能挣钱了。这一次,世贵倒是聪明,学了半年,会了,就跟村里的另一个搭伴到处跑。腊花在学校门口的摊子也不摆了,加之她有了身孕,就彻底不去了,好养着身子生娃。

后来孩子生下了,男娃。家里一切都顺风顺水。世贵能挣钱,也攒了二十来万,养活一家三口绰绰有余。小日子过得也倒自在,他们准备再攒点钱,到城里买套房,就不回乡下了,也不租住在南关了,当个彻彻底底的城里人。世贵常说,宁当城里的狗,也不当乡里的有。

当他们四处打听,开始张罗着买房时,世贵出事了。

那天下午,他们准备到东桥头附近安居小区看看,听说有房,价钱适中。上午,世贵给一个小公司三层楼搞外粉,粉了东边,移到西边,第一遍腻子刚干,抹第二遍时,脚手架上的绳子断了。世贵像泼出去的一盆水,哗啦一声,扑在了地上,脑袋都差点开花了。腊花疯了一样,跑到医院,医生说,伤的太重,回去准备后事吧。腊花硬是不依,死活不依。最后从中医院转地区医院,不行,转到兰州,不行,又转到西京医院,西北最好的医院。最后,钱花了一疙瘩,硬是把命保住了。人瘫了,傻了。

回家后,世贵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眼睛睁得溜圆,可眼珠子一动不动,是空的。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一落千丈,攒的二十万全看病了。家里开始穷得叮当响,只差揭不开锅了,给孩子买个书包都没钱。买房,更别提了。从此,腊花就开始了悲苦、忙碌、无助的生活。她每天早早起来,熬点米粥,给瘫痪的世贵一粒一粒喂。天麻麻亮,去蔬菜批发市场,捡菜叶子,还得早,迟了就被人捡完了。再送孩子上幼儿园。然后,洗衣服,干杂活。中途,她扫了半年马路,可人家嫌她事儿多,来得迟,走得早。不过,她的苦,谁知道呢。后来,就被人家打发了。她一个人跑到南山上,准备哭一场,一想,这辈子的眼泪早在出嫁那天流完了,咬了咬嘴皮,又下山了。

腊花从来没有想着放弃过世贵。当初,进城,是她提的。让学粉刷,是她提的。接那笔活,也是她提的。都是她,如果不是她……再说,世贵,对她没半点不好。世贵,她不管谁管。喂饭洗衣,端屎端尿,她都受。忙完家里的一摊,她急匆匆跑到一家公司,去给那里搞卫生,上午下午各一次,一月六百元。这活还是一起捡菜叶子的女人,看她实在可怜,托亲戚找的。闲了,腊花嘴贴在世贵耳朵上,陪他说话,说出嫁那天瘦毛驴的刀背脊梁割得她屁股疼,说胡麻地里他对她说的那些糊涂话,说后崖上两条蛇交在一起生儿子,说后院洋芋窖塌了冻蔫了一窖洋芋,说老黄牛不见了找了半夜结果在厨房里用大舌头舔着锅,说进城后隔壁院子的老牛最近出了洋相后戒酒了,说巷子里一个小伙子偷了四川女人的胸罩被骂了一早上……什么都说,想到什么说什么,拉拉杂杂,唠唠叨叨。说着说着,也没个回音,就想哭,可一看世贵日渐活泛起来的脸色,就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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