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牛肉馆

婧然如此

做爱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李婧，跨界自由撰稿人。曾为某大型国企人力主管，后为写作辞职。现在创业并发起“100个城市生活的人”集体写作计划。豆瓣@mumudancing，微信公众号：鹿之角。

凌晨五点多醒来，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什么人，而是在杭州几个月来唯一让我们感到温暖的一个地方：一家牛肉馆。

那家店在打铁关地铁站出来的位置，距离我们每天工作的地方有十几站地铁。每次去之前，我和男友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天是不是真的要去吃牛杂？”“路上要多久？”“……还好。”“那就去吧。”

我们每次“跋山涉水”前都要做番心理建设，看起来遥远的路途，去吃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既没有华丽的环境，也没有太多的菜品。说来好笑，我们坐四五十分钟地铁，就是为了吃几片牛肉、喝几口汤。

那家店店面不大，看上去也十分普通。如果你同时经过兰州拉面、沙县小吃，并不会觉得它与这些小食店有何二致。走进去一瞧，菜单也平凡极了——只卖牛肉、牛杂、牛百叶、牛肚、牛筋、牛腩等等，以及配合的汤粉面类。

老板夫妻二人，年逾五十。厨房和外间，他们两个轮番上场。第一次去的人可能就点一份普通的牛肉粉，兴致来了，要碟免费的腌萝卜，加几份牛杂，就可以吃得畅快。但我们每次去都吃上两三个小时，点了一份又点一份，最舍不得的，是老板那桶酿了好久的杨梅酒。

老板来自浙江仙居，就是盛产杨梅的地方。他酿的杨梅酒藏在店铺不起眼的桌子下，用大桶装着，透着深深的琥珀绛色。男友眼尖，每次去都看到酒少一点，便问老板：这酒来自何处？

老板说他有个江西的徒弟来拜师学艺，和他学做卤牛肉，回老家后自己开了店，再来杭州给他带了十斤自己酿的白酒。老板把家里种的杨梅都浸在酒里，去年的杨梅浸到现在，早就浓郁醇厚。他天生好酒，上了年纪又不能多喝，只得平日轻轻抿上几口。

我们也贪他的好酒，每次去都请老板盛上两杯。两个人慢慢喝，一人二三两，两个人喝半斤。酒越喝越香，味越品越浓，四五十度的高度酒里是南方稻米与水果的混杂香味，芳郁至极，又由厚道淳朴的主人娓娓到来它的故事，令人陶醉。

老板年轻时爱闯荡，去过新疆打家具，也去过深圳打工。夫妻俩如侠客行，走南闯北，练得一身好本领。如今他们在杭州扎根下来，做着自己的小生意，不知不觉做了两年。有好多人慕名来拜师学艺，他们带徒弟，教人卤牛肉，但就是不开连锁。有电视台来问做不做美食节目，他们也拒绝了：怕店大了做不好味道，也招呼不了太多客人。

聊天的间隙，老板招呼着店里的客人。有老客也像我们一样，来了就熟稔地知道该点什么，自己去取两盘腌萝卜。大家坐在分散的几个桌子前，却围着老板把话聊到一起，听他讲闯荡江湖的故事，聊家乡杨梅酒的做法。他说他八十岁的老父那里还有更好的杨梅酒偷偷藏着不给他喝，那又憨又馋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到晚高峰时间，人多起来了，三三两两的新客到店里来，看没了座位，意欲离开。成对坐着的老客们看这场面，主动散开，把桌子让给新来的成群的人。大家没有多说什么，可一股股暖意却莫名在小店里流动，让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虽然身在异乡为异客，但凌晨醒来，只要一想到这陌生城市的一个角落还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小店让我们常惦记，城市就不再陌生，我们也有了真正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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