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森林里的 单车猎人
庄骥自称“猎人”。
白天,他西装笔挺,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助理;晚上则摇身一变,穿着T恤、短裤,走进黑暗中的“水泥森林”。
居民区是他的猎场,手机是他的工具,“猎物”是那些不尊重共享单车契约的违规者。
他将违规停放的单车拍照,向运营商举报乱停者,再将单车停到合适的位置。每次举报成功,他会得到一定的信用分,被举报者将被减去信用分。
尽管“打猎”多是独来独往,但庄骥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2016年7月,他在上海参与发起了国内最早的共享单车“猎人”族群,如今成员超过3000人。他们自称“摩族猎人”——这个称号诞生时,最早出现的“摩拜单车”在上海运营只有两个多月。
白天,“猎人”们有各种身份,研究员、退休阿姨、公司白领、中学生、快递员……等到黑夜降临,他们举着LED手电筒,在都市丛林中巡逻。
他们不受雇于任何运营商,成为“猎人”的原因也各不相同,一名现实职业是快递员的“猎人”说,他的乐趣是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重新摆放违停的共享单车,可以满足自己的强迫症。
这是一个“假面聚会”
直到现在,庄骥仍清楚地记得60辆橙色单车出现在博物馆门口的日子——2016年5月6日。那天中午,庄骥兴冲冲地出去骑车,却被手机导航带进了一个居民小区里。
庄骥又仔细读了单车App上的使用规则,上面写着,单车应停放在路边划线区域或单车聚集区域。
3天后,庄骥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一辆单车的开锁二维码被划坏了。庄骥“给气炸了”,“等了三年才有这么好的方案,全给破坏了”。
打那以后,每天中午休息时间,庄骥就在博物馆附近寻找违停的单车,把车骑回博物馆门口。为了“打猎”,他购置了近万元的“装备”,包括4个手电筒、两个带照明的充电宝和一辆变速自行车。
当过兵的庄骥知道群体的力量。他琢磨着能不能组织一个群体,一起“解救”共享单车。
“摩族猎人”诞生后,摩拜公司曾帮忙招募“猎人”,将他们的微信群二维码通过微信公众号推送给用户。到2016年年底,“摩族猎人”人数由最初的50多人,扩大到3000多人。所有新入群的“猎人”都会看到群公告里有这么一条:“不拿公德说事,‘打猎\’是个游戏,公德是游戏的‘衍生品\’。”庄骥解释,制定这条规则是希望参与者把“打猎”当成“业余爱好”,不要有道德负担,这样会更快乐。
为了加强游戏“升级”的体验,庄骥还加入了升级规则,人群被分为长老猎人群、正式猎人群、实习猎人群。
从“实习”到转正,需要接受7天的试练:连续7天成功举报。
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兰州姑娘说,这是一个“假面聚会”,因为“这里没人在乎你是谁”。
她曾从上海赶到北京只为参加一次集体的“围猎”活动。“那些只在微信群里见过的‘猎人\’,就感觉像很久以前遇见的熟人一样,聊天一点也不感觉尴尬。”
一个公司高管穿着西装跟大家“围猎”,他的司机就开着奥迪车跟在后面。
“围猎”过后,“猎人”一起去吃烤串,随后像侠士一样四散而去。那是她记忆里“最好吃”的烤串。
以前是出去买菜顺便“打猎”,现在是“打个猎”顺便买菜
住在广州的江宇翔是“摩族猎人”里最高产的一位,他的辉煌战绩是已“拯救”了超过5000辆共享单车。
每天早晨,他人还在床上,就已经在APP上开始查找附近违停的车辆。“以前是出去买个菜顺便‘打猎\’,现在是‘打个猎\’顺便去买菜。”
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是他的迪士尼乐园。他会拿着手电筒,骑着一辆车轮直径只有12寸的粉红色小单车,在6层地库里“探险”。 每当发现问题,他习惯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完成举报。他认为这是“猎人”的法则:“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把对手‘K。O(击倒)’。”
不过,这位老“猎手”最近在一次“打猎”中暴露了自己。
6月的一个晚上,江宇翔在广州的一个小区“打猎”,过于聚精会神,没意识到有人端着盆水向他走来。第一次被水泼到时,他还以为是水滴从屋檐上滴了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泼了两次水。泼水的是个中年女性,对他说:“你吵到我了。”30岁出头的江宇翔没有“发作”,他本想和对方理论,但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理论只能变成争吵。他一声不吭,继续“打猎”。
几乎每个“猎人”都有一些“奇遇”:上海的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到同事拿着手机抱怨,“我骑个共享单车也被人举报,谁这么多管闲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楼下“打猎”了。
一个退休的上海阿姨,一次举报完毕准备离开。被举报者收到提示信息,跑来撞了个正着。阿姨义正辞严地说:“是的,就是我,我就是‘单车猎人\’。”对方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一位银行职员撞见非法营运的黑出租车司机破坏共享单车,直接上去理论,对方识趣地走开了。另一次,有行人走过来对他说:“出门找车方便了很多,很感谢你们。”
给岁月以文明,
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很多人认为,共享单车是“国民素质的照妖镜”。但“猎人”邢昭(化名)并不这么看。在她看来,很多违规行为的发生,都是因为共享单车公司的制度给了人的私欲以可乘之机。
邢昭看到过一家企业发布的一篇文章,全文以共享单车自述的方式,痛诉惨遭“脚砍断”“手扭歪”“砍头示众”“被毁容”的遭遇。其中有一句话刺激了她:“我慢慢发现,上海的人们并不喜欢我。”她当时就笑了。她见过被破坏最多的正是该品牌单车,而每次举报毫无反馈的,也是这家企业。
不过她也知道, “很多问题法律尚且无法面面俱到,一个共享单车平台又如何制定出足以管束人性的规则?”
她曾提醒一个在小区里骑共享单车的小孩按规则停车,结果被孩子母亲白了一眼,说:“关你屁事!”
有一次,邢昭陪领导去郊区调研,发现不少民房的门前屋内停着共享单车。要不是领导在旁,她恨不得立即停车,变回“猎人”。她把此事告诉父亲,父亲满脸不解,问她“抓违停有什么用”,她一时语塞。
有人问过她:“举报后获得的信用分能干什么?是能换奖品还是骑行券?”其实,什么实际好处也换不来。她的回答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做一点理想化的事,很有意思,也很爽。这就是我在‘打猎\’时的收获。”
为了规范停车,一些城市开始试水“电子围栏”。有人认为电子围栏是一种倒退,让共享单车回到了有桩车时代。庄骥相信,问题最终还是要依靠技术进步解决。在他预想中,共享单车的发展会像《三体》中人类和“三体文明”的较量一样,经过无数次演算找到办法。那时,“猎人”可能才真正的“无猎可打”。
但庄骥并不觉得“猎人”将失去用武之地。他说:“不应该只会拿着弓箭去寻找敌人,也要会拿起盾牌来保护一些东西。”
平时除了“打猎”,他开始喜欢到路上去将自行车摆放整齐。设计专业毕业的他,研究怎样用最小的空间摆放最多的单车,又能防风、防摔、防碰。他和同伴琢磨出的一种摆法叫“猎人盾”,之所以叫盾,是因为从马路上看,排在一起倾斜的前轮有盾牌的感觉。
每次被问起共享单车出现的种种问题,庄骥喜欢用《三体》里的一句话来回答: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中国青年报)
新闻推荐
演出剧照【本报讯】8月10日晚,由兰州演艺集团麾下兰州芭蕾舞团精心打造的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亮相兰州音乐厅。这部代表了兰州芭蕾艺术最高水平的精美舞台作品全部由本土演员完成,整场演出一气...
兰州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兰州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