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饼最甜

梧州日报 2020-06-11 06:34 大字

南瓜饼。(资料图片)

卢瑞昌

小时候,父亲曾经对我说:“小五,来,请听好,‘绿藤绿叶满地爬,盛开朵朵大黄花。结出个个大金果,主人把它抱回家。’你知道这个谜语说的是什么蔬菜吗?”

“蔬菜”?我仰起头看了看父亲,又重复了一遍那“歌谣”,却始终是一头雾水。

“这蔬菜啊,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走,带你去拜访拜访这位老朋友,顺便把它抱回家。”

“老朋友”就在自家门前的菜畦里。一米多高的围墙上,父亲向左右两边拓展,搭起了一个帐篷一样的瓜棚。一条条翠绿的藤蔓顺着木桩、篱笆一个劲地往棚顶肆意“侵略地盘”,跟清风明月招手,与阳光共舞。它们横七竖八地纵横交错着,给瓜棚铺上一层层绿绿的地毯。阳光透过叶隙挤进来,就在那八九平方米见方的空间下闪烁着。我踩着稀碎的阳光“手舞之,足蹈之”。抬望眼,一只只南瓜像灯笼一样,悬挂着圆鼓鼓的脑袋。绿色的外衣上不知道是谁用彩笔涂了一层层金黄。父亲担心那细小的瓜蒂承受不了南瓜的重荷,特别给它们装在吊挂的篮子里。

“嘿,爸爸,原来你说的‘结出个个大金果’就是指这大南瓜吗?”

“对啊对啊,再过一段时间,这南瓜浑身长满了金黄色,我们就可以把它统统抱回家了。”父亲一把抱起我,笑着,跳着,在地上打着圈圈。

“可是……”我指着父亲的额头说,“现在可没有大黄花呀?再说,这绿藤绿叶只是在架上攀爬,也没有在满地爬呀?”

“哈哈哈……”父亲的笑声冲出瓜棚,顺着瓜藤指引的方向一直跑得很远很远。

记忆中,瓜棚底下,那是我们的乐园。

清晨,父亲一大早就猫进瓜地里,给南瓜浇水施肥,带我在瓜棚底下溜达转圈。在那里,我知道了“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在那里,我知道了“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晚上,我们一家子坐在瓜棚底下纳凉,听母亲一边手摇着蒲扇一边吟哦著名的牛歌戏——《三上瓜州》,听父亲讲《南瓜生蛋》的动人故事。有时候,邻家的孩子也过来凑热闹。我们一起“轻罗小扇扑流萤”,一起“卧看牵牛织女星”。那欢快的笑声,打破了宁静的夜,就连那皎洁的月光也披着银纱,托着圆圆的下巴,静静地看看我们。

南瓜全身都是宝。绿绿的南瓜苗,父亲把它炒得清香可口。那金黄的南瓜花,做汤是极其美味的。那撒上盐巴、在铁锅里翻炒过的南瓜籽,成了我在同龄人中炫耀的资本。那金黄的大南瓜啊,成为餐桌上重量级的主菜。一季下来,大大小小的南瓜挂满棚子,有的甚至撑破了保护它的菜篮子,足足有十几斤重。父亲把它们存在床底下,摆在台阶前。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父亲20多元工资支撑着一个五口之家。父亲理解我们天天吃南瓜会生厌,于是变着花样改善我们的口味。做南瓜饭,熬南瓜汤,煎南瓜饼……我最喜欢吃父亲做的南瓜饼了。

记得那是一个晚霞满天的傍晚,父亲刚下班回来,就高兴地拉着我的小手说:“小五,走,我们摘南瓜去,今晚我们做南——瓜——饼——”父亲故意把“南瓜饼”三个字拖得老长老长,逗得我合不拢嘴。来到瓜棚底下,父亲左瞧瞧,右看看,几十秒后,终于相中了一只金黄的大南瓜。父亲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登上脚梯,用家乡的牛歌戏调调扯开了嗓子:“结出一个个(那个)大(又)金果(啊),主人(我)把它(又)抱回家(中)。”在我一边扶住脚梯,一边叮嘱父亲小心的时候,父亲已经慢慢地抱着南瓜下来了。“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咳罗咳 ,挖野菜那个也当粮罗咳罗咳……”这回,父亲轻轻地拍着南瓜,哼起了《红米饭南瓜汤》了。那高兴劲,真逗!很快,大南瓜在父亲的手中被切成了一块块备受开水的“洗礼”。煮熟了的南瓜,父亲用勺子捞出来,放在盆子里用筷子去戳碎、搅拌。一旁看得入神的我,好奇地问:“老爸,你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呀?那南瓜不是煮熟了吗?”“小五,你知道吗?今天是你7岁的生日,等到了秋季,你就可以上学读到真正的《南瓜生蛋》了。今天,我们做南瓜饼祝你生日快乐!”说完,父亲把已经成团状的南瓜弄成一个个大饼的样子,放在油锅里稍作煎炸,就可以新鲜出炉了。

那一年,我7岁。我第一次吃到了父亲亲手为我做的南瓜饼。也许,那是世界上最简单最朴素的南瓜饼,却是我至今为止吃到的最好吃的人间美食。

如今,再次站在老屋门前,往事历历在目。那弓着身子为南瓜施肥浇水的忙碌身影,那吟唱着牛歌戏采摘南瓜的画面,还有那诱人的南瓜饼……这成了我人生长河中最美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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