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敦煌 （五）
陈大刚
旅行，是一种心态的调整，会让你看到更精彩的世界
我步履踉跄地往前走，一个个洞窟如神圣的殿堂，在我眼前展现着。那些洞窟好像每一个都在流淌出溪水，是五彩斑斓的溪水，像绝色女子眉目传情一样的溪水，如同九寨沟海子中只应天上有的溪水……溪水流入我的四肢，流入我的血管，流入我的思维——我在溪水中开始梦游！
这是南北朝的“溪水”。南北朝是一个兵荒马乱、生灵涂炭的时代，而眼前画窟中塑像与壁画所描绘的国度，却是蓝天、云彩、舞蹈、梦幻的色彩……
与南北朝的画师们那种来自生命底层呼喊安详、平和、超然，企求远离战乱、远离刀光剑影的念想不同，唐代是一个底气充沛的时代，第96窟大佛是那个时代精神最为瑰丽的宣泄。这是莫高窟最高的一座洞窟，也是莫高窟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扛鼎之作。洞窟外附岩而建的“九层楼”高33米，与崖顶等高，挺拔巍峨；洞窟内弥勒佛坐像，石胎泥塑彩绘，顶天立地。仰视这尊大气沛然的大佛，仿佛是面对咆哮的黄河、澎湃的瀚海，让人心襟飞动……
这是来自雪域高原的“溪水”。剽悍的吐蕃族策马扬鞭而来，在画窟中挥洒出他们那离天最近的空灵淳朴，体面地涂抹出青藏高原神秘的红与浑厚的绿。
黄河边上的“溪水”也加入了大合唱。那个以贺兰山为“神灵”，裹着羊皮斗篷，以敌血抹额的西夏党项族，居然用浮塑团龙莲花井心、菩提宝盖、卷草纹、项光、回纹、团花、垂幔、璎珞、山花蕉叶帐顶，将沙砾岩壁搅动得五光十色。
一代天骄的草原民族登场亮相。马背上雄姿英发、弓刀滴血的他们，竟然能够在描绘“千手千眼观音像”时，使出姿态万千、变化无穷的线描，时而迂回婉转，时而酣畅淋漓，或如春蚕吐丝，或若行云流水……
夹在南北朝与大唐之间的隋朝，仅仅存活的30来年，在中国漫长的古代史上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然而，它也把自己掌控的岁月中很多生活景象，通过色彩与线条搬到了崖壁上。比如角抵、射箭、牛车、骑队、饮驼、取水、舟渡、修塔、捕鱼、耕作……虽然短，但那个朝代的生命同样表达着对美的追求与渴望。
从一个洞窟走向另一个洞窟，从一个场景走向另一个场景，从一个王朝走向另一个王朝，从一个民族走向另一个民族，我看到许多人在走，许多风格在走，许多美的创意在走。那是莫高窟的每一个画窟在走，是整个三危山在走，是长长的十多个世纪在走，从昨天走向今天……
据考证，与唐诗并肩挺立于中国诗歌史上的词，就是发源于敦煌曲。比如《南乡子》《捣练子》《春晓曲》《阳关曲》《采莲子》《浪淘沙》《天净沙》……玄想至此，不知怎么，我眼前竟然浮现出苏轼描述后蜀国君孟昶与花蕊夫人夏夜牵手纳凉的情景——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
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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