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行 □庄宁
田园如画李昊天摄那年夏天去青海旅游,行程三千里,包了一辆越野车,认识了两位司机。
在兰州站接我们的司机姓王,是个典型的高原男子,高高的个子,暗沉的小麦色皮肤,衬得牙齿很白,他穿着白T恤,戴着墨镜和我们说话的样子有点像高原的藏羚羊。
也许是盛夏的缘故,那些天游人格外多,一路上时常堵车。好在高原景色已初见端倪,碧空如洗,世界好像抹去了一层浮灰,格外清亮。低悬的云朵投下巨大的阴影,迎面而来的群山像被烟熏黑了般,西北的光影极为丰富,大地充满奇幻。
司机说,也就这两年吧,到青海旅游的特别多,都是青甘大环线的,对于跑车的司机而言,最幸福的莫过于青海湖边别堵车,黑马河边有间房,大柴旦睡车上有被子盖,敦煌莫高窟能买到票。黑马河是看日出的最佳地点,又是个住宿集聚地,湖边好多牧民自建的旅社因不符合环保要求被拆除了,河边的房价飞涨,动辄上千元。司机指着路边一座仓库状的牛棚,里面并列着许多帐篷,不无得意地说:“看,这就是青海湖国际牛棚大酒店,牛棚标间每晚380元,里面住的可不一定是牛哦!”我脑补了一下住牛棚标间的场景,有些惶恐。也许,这超脱寻常生活的不确定性,正是旅途的乐趣所在呢!
司机四十出头,家里有俩孩子,大的是男孩,二十岁了,明年娶媳妇。村子那边的男孩子,从小就满山跑,十六七岁就能说媳妇了。男孩十五岁那年,他给了男孩五十万元的启动资金,让他自己做生意。于是,儿子常常夜里三点多就起床,开车到屠宰场帮人家宰羊,一早就独自拉着五十头羊回来卖。司机的闺女才八九岁,上小学四年级,放学回家就帮妈妈刷锅洗碗,否则不会操持家务,长大后找不到婆家。男孩子娶媳妇,家里要备套房,装修好,买辆车,另外还要给二十万元的彩礼。我笑着说,那你家明年娶媳妇,彩礼什么的也一定备好了,不过等十年后嫁女儿时,一样可以收回来。司机说,哪里,就这一个闺女,疼得跟什么似的,一回家就往你怀里偎,还要什么彩礼不彩礼的,宁可多陪点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也是父亲的骄傲。王师傅的手机相册里存着许多女儿的照片,还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得的各种各样的奖状。一路上,每当接到女儿的电话,这西北汉子便会眉眼带笑,温言软语地和女儿聊天,长途开车的疲倦也随之一扫而光。
当金山地处甘肃青海交界处,好多向新疆西藏送补给的大卡车负重前行速度极为缓慢。王师傅说,这条路,他二十年前开着大货车已跑过无数次,装的货多,车跑不快,只能一挡二挡地缓慢爬行了,还没有行人走得快。一路上,瞌睡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便在车里放了好多青葡萄,困得不行时就吃一颗,那葡萄非常酸,也特别管用。当时车辆性能不好,一不小心水温就高了,开大货车爬山路最怕水温高了。果然,一路上好些辆红色的大货车爬行时都将引擎盖打开,裸露着发动机。
当金山的山势极为陡峭,公安机关在山顶设立了检查站,往来人员都要逐一刷脸验证。对大货车,则不容分说就把驾照扣下,强制司机休息四十分钟后再放行。因为过了山顶的检查点,便是三十公里的一路下坡,几乎没有转弯直达山底。下山路笔直,可看到山脚下城市的远景,远处一抹蓝汪汪的湖水,弧形的地平线,像在飞机上俯视大地。
虽是从网上联系到的司机,但王师傅给人的感觉坦率真诚,勤劳质朴。沿途饭店多为清真,吃饭时,即使邻座不相识的游人喝酒,王师傅也会上前苦口婆心的劝阻,清真饭店里,请不要饮酒,在高原饮酒容易发生高原反应……王师傅说,自从六月份青海进入旅游季,他已经几过家门而不入了,七天一个旅游周期来回往复地接送一批批游客,难怪他提起自己的小棉袄时,竟有些泪目。有时,考虑到司机长途开车太过辛苦,太拥挤热闹的景点,我们都主动放弃了。比如那大漠里的天下第一关嘉峪关,只能留待来日再见;还有阳关,王维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令这千里荒漠,别有衷肠。而司机也载着我们不走寻常路,离开了国道,在沙漠里冲浪,在戈壁跋山涉水,站在这荒无人烟,只生长着骆驼刺的戈壁,才知道天地之大,辽远壮阔。
王师傅说在西北开车开野了,最怕在城里开车,一会儿一个探头,一不小心又压线,再加上堵车,心里这个难受啊。王师傅喝的是红枣、冰糖、枸杞、杏仁、桂圆泡成的八宝茶,喜欢听辽阔热辣的歌,车内音响效果很好,李袁杰带着京剧老生唱腔的《离人愁》很是应景“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醉里看百花深处愁,莫把那关外野游,留佳人等候梦里殇此情高几楼”此处的“佳人”便是家里那心心念念的小棉袄吧!
很快,已到了青海旅行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日的行程是途经祁连山大草原,门源油菜花,翻越达坂山,回到西宁。沿途能看到绿色的如海浪般的草原、山谷,焦糖色正在成熟季的青稞,万亩花海,遥见岗石卡雪山,听说那里的冰川,夏季也不融化。
到了祁连山扁都口,王师傅将车停了下来。按计划,他将在这里换开另一辆载着十多个游客的面包车,开始新一轮为期七天的青甘三千公里大环线,另一位司机将开车带我们回西宁。扁都口就是两位司机换车的地方。
临走前王师傅郑重向我们道别:“那我们有缘再见吧!”“好吧,后会有期。”老公目送司机走远后才感叹道:“唉!再见很难喽!”
如果说刚才的王师傅像只高原的藏羚羊,那么这新来的米司机则像一头骆驼。一看就是个脾气好,性子慢的人。米司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所有的声音控制在一个音调一个频率,车开得平稳,速度却不低,没有呼啸而过急开急停的风声。米司机当年也是和王师傅一起开大车在青藏线上送货,但车开得比王师傅更稳当。通往西宁的达板山山势险峻,盘山路拐弯时,王师傅用两只手把握方向,而米司机始终是用一只手。
得知我们来自安徽后,米司机说他曾在淮北开了家拉面馆。在青海牛肉拉面的汤里有几十种食材在一起熬煮,而到了淮北,受水质、食材的影响,味道便大不一样了。淮北开牛肉拉面的很多,大家都是六元一碗,低价竞争,打拼了两年,始终挣不到钱,只好又回了家乡。
达坂山经常会堵车,我们便建议趁中午车少,不吃饭尽快翻越达坂山。米司机说,没关系的,他们跑车在外,对吃饭没什么概念,一天吃一顿也行,来不及吃就在车上备点吃的。
“是的,王师傅开车的时候就经常从车里拿出些零食吃。”
“他不是饿了,他那是困了,吃点零食能增加些能量,提提神。”米司机说着连打了两个哈欠,“不好意思,昨晚在司机房里碰见了个话痨,不让人睡觉。”米慢吞吞地说。
“你现在除了开车,旅游季后还做什么?”
“我在海东开了家麻辣烫店。”看来米司机一直想跨界到餐饮业去,“是家连锁店,楼上楼下共一百二十多平方米,光房租每年就七万元。”难怪呢,一路上米司机的手机里不时传来“微信支付已收款”之类的声音。金额几元到几十元不等。每听到这声音,他的脸上就漾起温暖幸福的笑容,这可比零食更提神醒脑呢!
“但是,像我们这些外地人,是不会去吃麻辣烫的。青海是个旅游省份,五到十年内,旅游热度还会持续升温,你们还是应该围绕旅游这块来经营。”
“是啊,王师傅刚开走的的那辆12座面包车以前就是我的。3年前,我开麻辣烫小店缺少资金,就把面包车转让给他了,谁都没有想到,这两年青海的旅游会这么火爆,而我的麻辣烫倒是没怎么赚钱。”米司机颇有些悔意。
避开了堵车高峰期,我们比预期提前了两个小时抵达西宁,米司机和我们握手言别。相处的时间短暂,此次倒没什么离愁,米司机的正面要年轻些,而从侧面看则更像匹骆驼。
从青海回到家乡,一下子从海拔4000米的高远辽阔之地回到都市,楼房林立,天离我们好远,空气中有太多的氧气,也富含灰尘,所有的云朵都是冷漠含混的表情。我们又开始了一日三餐,上班、下班、认真生活,努力工作。
回来的那天,我们收到了孩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十多年的劳心劳神,终于可暂告一段落。而在高原,有一群孩子自由恣意地生长着,不需要整日面对书本、上各种辅导课,他们十五岁起就起早贪黑,尝试着为生计忙碌,成年后在草原戈壁驰骋,勤劳乐观。这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哪一种更有价值呢?也许,“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生活之于你我,如水之于鱼,我们都在各自的水域里扑腾着,清也罢浊也罢,此即为人生。作者单位:蚌埠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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