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历史的远方 米丽宏
人到中年,总觉自己是被远方抛弃的人。我一直想追上,去看看风景和诗意;可被现实一次次阻拦。好在有书。这个暑期,我读了贾平凹游记,又幸运地遇到一位渊博的向导。
这就是赵柏田的新书《私家地理课》(九州出版社)。
这是一本以记游为主的散文集,作者以知识考古学者的博学和漫游者的灵动,描述自己与山川地理的一次次相遇。收入书里的四十四篇,有记录漫游于城市与国家之间对于自我和空间的思索,如《去波兰读米沃什》《明亮的喀什》《正午的高昌故城》;有探究历史中人物的行迹与心迹,如《在路上的杜甫》《平昌夜访汤显祖》;有叙述自己于不同空间的精神成长,如《失踪的诗人》和《火车,或记忆的群像》,等等。
散文集取名“地理课”,凸显了地理在一个人生命中的印记。作者认为“地理就是一生最早的启蒙”,“一次次离去、抵达、思乡、怀念以及旅途中归属感的疑问”,构成了一张复杂、密致的网,是一个人成长、并获得自我身份确认的重要部分。帮助一个人完成了智识和情感的双重教育。
在行走中阅读,又在阅读中体验行走。作者走在现实世界的脚步声,也回响在历史和想象的世界里,其笔触如同诗意与智性交织的花园,立体而绚烂。而让我再三流连的,除他所描述的迷人的“地理空间”外,还有文字本身的意趣,跳挞而深刻,以及浸润在字里行间的见识。
那种才气与学识的结晶,古雅静好,珍珠一般宁静。
《向西,向西——从天水到敦煌,或事物的秩序》,这篇近万言的散文,作者依托地理,在空间、历史、人与自我之间悠游出入,以文字构筑的景物与精神互证。由景到“思”的“秩序”的提炼,“事物的秩序”才是“文眼”,才是落脚处。这是文章最为深刻精微的部分——作者真的如他所愿,把语词都落到了空间的实处。
作者说,在路上读书,首先要找到一本好的书。《唐代的外来文明》(原名《撒马尔罕的金桃》)就像是专为他近2000公里的旅途准备的。“当我从古丝路地图上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看到撒尔马罕这地名时,一下子找到了初读时的亲切。这使得这次旅行具备了双重的时空,当我远远地离开人群,我仿佛又看到了唐朝天空下行走的驼队,僧侣、商人、胡姬,看到了酒杯里的泪光和马背上的月亮……”
历史与现实、想象与实景交替进行,感想与叙述交互流淌,从天山到敦煌,行程几千公里,沟通了古今,沟通了文史。文章画面绚丽,更重要的是,文章里那种潮润的、温暖的、有生命情意的东西,一直笼罩着,氤氲着。
另一鸿篇《去波兰读米沃什》,作者在波兰那个“一排排红色墙面、小尖顶的屋子,窗台上几乎都摆放着一盆盆的鲜花”“月光下,木栅栏后面,可以辨认出芍药、玫瑰、苹果树和樱桃树”的克拉科夫市郊,杰出诗人米沃什的故乡,去仰望他所传达的“人类在剧烈冲突世界中的赤裸状态”。作者写,踢碎的露珠里仿佛有着诗人米沃什的声音:“在灾祸中所需要的,正是一点点的秩序与美。”
他读《拆散的笔记簿》,看米沃什以一种平静的、历尽沧桑的语调叙述家乡维尔诺的小路、屋顶、篱笆、楼梯、林中的一次远足、父亲的教诲。这是他诗人于暮年回忆怎样认识世界,世界又怎样进入诗人心中;呈现着诗人对人性、历史和真理深刻的思考。
读到此,我能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场。作者与诗人,既感应又互动,很多东西涤荡于心胸,不把它吐纳出来,就心绪不宁。而我对作者,一面平视一面又仰视着,看他跟另一颗灵魂交融、交汇,达成一种神秘的和谐。克拉科夫小城,便成为一个舞台,既说着米沃什的反思,也说着赵柏田的闯入和探求。
类似的“场”,我在这本书里,感受多次,《平昌夜访汤显祖》是又一优秀的篇什。“世人都以为《牡丹亭》的主题是爱情,小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出传奇的主题实际上是时间,那穿透我们、让人一命呜呼的时间!我年轻时的《紫钗记》,的确是写爱情的,让男女主角在爱的狂喜中忘记了时间,而《牡丹亭》,是我向时间发起的一次挑战……”——作者用半考证半虚构的细节,替代了情绪化的描写,使散文的容量更大景深更长;婉转传达了作者对艺术的探索和反思,这是他超越于一般作家的地方。
我着迷于这种思想的力量。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空间地理也可作如是观。它丰富,如镜面一样折射出来百千起舞的灵魂,各个不同。每个人的行走与思索,其实都是私密的,它参与了心灵秩序缓慢而固执的形成过程。一次行走,便是一个由传说、旧物、词语幻化出的想象之城,隐约闪烁着一个人的激情、梦想和全部的生活图景。
这使得他的行走,散发着一缕缕精神的幽香,沉郁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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