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河西走廊的极简史
吴辰旭
张弛是一位学者型的作家,这不仅是指他在文学创作之外,曾写出过一部洋洋三十万言的哲学论著《命运论》,引起学术界“开宗立派”之叹;更在于他所有的文学作品特别是一些大部头作品,无不包含着丰富的百科知识和深厚的思辨色彩。最近,他的长篇新作《战马之歌》,再一次体现了这一风格特点。该作以“战争与马”为主体,通过1936年红军西路军远征甘肃河西走廊的一场西征之战,有机地串联了我国上自先秦、下至民国,源远流长的千年战马史,既为中国革命的千曲百折书写了一部英雄史诗,也为波澜壮阔的中国马文化历史树立了一座丰碑。书一问世,即获好评,人民网、新华网、中国甘肃网、兰州文明网、《文学报》《文艺报》《飞天》杂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众多媒体,做了大量的报道和评价。当我亲自阅读了这部作品后,更是发现,这本书的丰富内容,远非战争与马可涵盖,它既是一部战争史,战马史,还是一部河西走廊极简史,三位一体,才是其完整面目。
其一,清晰的历史沿革。一说起河西走廊的历史,一般人的印象,不外乎是从汉武帝拓边开疆、建立河西四郡开始,但这部作品却一直上溯到了春秋战国的月氏人时代。汉武帝以后的历史,又过于繁杂,头绪太乱,比如五胡十六国,吐蕃王朝、回鹘王国,西夏王国、蒙古帝国等多民族和各类政权在河西地盘上的走马灯演变,不仅是一般读者搞不清楚,就连一些初涉文史的专业学子也晕头转向,而这部作品,却能把它们梳理得井井有条,脉络清晰,如一线串珠,使你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幅清晰的河西走廊历史年表。
其二,丰富的人文典故。三千年的河西文明史,自然会留下许许多多的文化谜团。比如“弱水三千”中的弱水,它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意思?对此,前人已有考证,弱水就是黑河,位于张掖境内,但黑河为什么叫弱水,就说不清楚了,古来的说法是,因其水势轻弱,连一根鹅毛都浮不起,故名弱水。实则误矣,张弛在这里做出了正解:弱者,若也,是古羌语的一个惊叹词,形容某物大哉壮哉。弱水之弱,不但不是浮力轻弱的意思,恰恰相反,是水势浩大的意思。又如,祁连山下之焉支山的“焉支”二字,又是什么意思?传统的解释是,焉支就是胭脂,因焉支山里出产一种红色胭脂土,能给妇女搽红脸蛋,故名。实则,同样误矣。张弛的破解是:焉支是古匈奴语“阏氏”的转音。祁连山象征天和男,焉支山象征地和女,祁连山就是天父山,焉支山就是皇后山。再如,“敦煌”一词,这是河西文化的一个金字品牌,人所共知,但敦煌为啥叫敦煌,却鲜为人知,一般人们的理解,就是“敦大煌盛”的意思,这也是个仅从汉字角度的望文生义,它准确的词源是,敦煌即吐火,是古代一个少数民族“吐火罗”的谐音。此说非张弛首创,以前已有学者提出过。但这一观点孤掌难鸣,未被学界广泛认可。现在,张弛在这本书里,有力地佐证了这一观点,坚定地支持了这一观点。相信,自此以后,敦煌之名的内涵,将更加丰富深远,魅力四射。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一而足。如月氏王的头盖骨藏在算盘城里,忽必烈的衣坑子埋在甘州寺中,金日磾的后代至今还在凉州养马等,不胜枚举。
其三,独具特色的山川风物。一说起河西走廊,人们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雪山冰川,沙漠戈壁、鹰群兽群、牛群羊群的美丽画图。这没有错。但这样的画图,并非河西独有,在辽阔的西域多有分布。张弛的笔力之透背,就在于他能从共性中找出个性,百家中找出独家。他能通过“地平线”的细微观察,写出祁连山草原与蒙古草原的不同;他能通过一道长城烽燧的遗迹,写出甘肃沙漠与新疆沙漠的不同;他还能通过大鵟、大雕、雪豹、猞猁、独角兽、騊騟等飞禽走兽,写出青藏高原与帕米尔高原的不同。写马是这本书的重点之一,自不必说,但他在浩浩荡荡地书写了三千年天马血统、五百尊神马牌位,四万匹战马捉对厮杀的惊心动魄外,还精细地写出了河西马有别于中原马、西域马的“对子步”特点,风神独异,独步天下。而这一切,又是那么漫不经心,从容不迫地插叙于一场战争之中,不是专史,胜似专史,故我把它称为极简史。最令人感佩的是,张弛写这些山川地理,自然风物时,始终不忘与人文的结合。在问到祁连山百兽成群,为什么偏偏没有老虎时,他用了这样一种冷幽默笔墨:“祁连山的猎人自从有了火弹快枪,老虎的命运就走向了末路……”
读这样的作品,如饮醇醪,如读《史记》,百般沧桑,回味无穷。
(《战马之歌》,张弛著,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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