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子（小说）
■王海宁
那是一个疯子，一个从记忆里消失了，又回来的疯子。记忆里他着装干净利落，不脏不垢，只是头发分界不清，遮挡着全部面目只留一双闪烁的眼睛。偶尔露出的脸上透露着白皙俊俏，亦男亦女，似女似男，分不清楚。从那身棱角分明的旧军装我们判断，应该是个男人。他从不说话，只是每天中午时分他会准时出现在街道上，或小吃摊，或食堂门口。他不会等你给他施舍残羹剩汤，他会抢。他会抢刚上桌的饭菜，或刚端过来的凉皮、米线，抢来就吃，吃完抹嘴就走人。从不给钱，所以人们都叫他疯子。
听说起初，有人骂过他，还有人动手打过他。他不还口，也不还口，拍拍身上的土，微微一笑，不声不响地走开。这不算完，他在自己吃饱后，会抢一些新的流食或带汤的食物。疯子就是疯子，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他也疯得不怎么正常，每次抢流食或带汤类食物时都会挑不搁放辣椒的。饶是有趣。
这周家真不大，各家商户摆摊的只要站在街口，就能看个底朝天，透透亮亮的。后来，关于疯子的传闻逐渐多了起来。或许，这个疯子的行为，即便有点不让人喜欢，可他的着装倒也不是多么令人厌恶。他只抢食物，每次都很准时，而且不贪。抢完就吃，抢完就走，走时还会对摊主或食客深深地鞠个躬。传得最多的就是得利食府老板金老虎，金老虎也是街面上一霸。但金老虎却说，疯子是个女的，还有一个喂乳的婴孩。大家对他的话，听之闻之过之，谁也不想和他有什么近乎，免得被指脊梁骨。
慢慢地这个小镇上就习惯了他，接纳了他。我也对他的存在有了熟悉的记忆。很多摊主和饭店老板还会在中午这个时间段准备一份饭，留给他的。甚至还会准备一个特殊的饭盒，让他带走一份带汤不搁辣椒的。小镇上的人们很善良，和睦相处以后，总会心对心地交往。
大家就这么相处着，谁也不知道疯子从哪里来，姓什么，叫什么。他是男，是女，有没有女婴哺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疯子活着。
日子总是平淡按部就班地推进着，一连几天秋雨延绵。街道上行人稀少，摊主也停歇了，疯子也就消失了。祥和饭店的老板娘王红梅在生意闲暇的下午，坐在吧台后面对自己男人刘小兵说：哎，老刘，你说这一连还几天不见疯子了吧？
就是，奇怪了。刘小兵坐在凳子上弹了一下烟灰，回头一笑：唉，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说不定他在白老板那吃了，不来咱这边呢？
也是啊，他居无定所的，东家吃西家抢的。王红梅开始按起计算器来，她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望望窗外淅沥沥的秋雨。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老白？这雨一时半会也不停，说不定疯子也被雨下得出不了门呢？你看他一年四季就那身军装，就没有换过，搞不好就那一身吧？刘小兵也开始心里犯了嘀咕，这要是平时疯子准会隔天来店里的。再说了，现在下雨摊主又不做生意，这镇子里就三家饭店。除了我祥和饭店，白老板，得利食府疯子又不会去。就算去了，得利食府金老虎那样子不但不会给，动不动就打骂。刘老板想着想着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听自己男人这么一说，王红梅再也坐不住了，提起电话问，照这么说给白老板打一个问问疯子去了没？
打一个。刘小兵点点头，把烟掐灭，站起来凑到了吧台上。喂，白老板吗？我是祥和饭店的王红梅……她的话明显被对方打断了，急得刘小兵向话筒跟前凑了凑。恩，我们也是打电话想问问你这事呢，他也没去你那呀。王红梅挂掉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这下雨天的，你说他能去哪呢？
虽然都在惦记，雨照常下着。不见晴意。又一连下了一周，潮湿的空气，叶子沉沉的掉落着。秋天的寒意逐渐袭来，多少有些消沉……
天终于晴了，小镇上的人们又开始热闹起来。晌午，王红梅早早准备好饭菜，等待疯子到来。进店的食客也是就问，老板娘最近见疯子了没？
估计一会就来了吧。王红梅望着门外，街道上不见疯子身影。她嘴里这么说，可还是不太踏实。她不确定疯子能来。
来了没，来了没？刘小兵从后厨端着一份煲排骨汤，出来就喊：熬好了，熬好了。排骨汤的味道老远就闻着香味，他把排骨汤挨着一碗疯子平时最爱吃的炒面节放下。回头傻呵呵地看着王红梅，王红梅没有说话，刘小兵指了指门外：还没来？应该快了。
王红梅刚准备说什么，桌上电话铃响了起来：喂，白老板呐，没有来呢。估计应该快了吧，啥，我们家老刘也熬了排骨汤。行行行，一会疯子来了，第一时间告诉你，行了吧！那就这样，挂了。挂掉电话王红梅开心地对男人说：听见没，还没去白老板那边，说不定一会就到咱家了。
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对疯子多好？他不来能对得起咱这熬了四个小时的排骨汤？刘小兵边自夸，边走到排骨汤跟前去。
你两口子真是好人，对个疯子都这么好。难怪说我们就喜欢吃你家饭菜呢，你家饭菜实诚，良心。食客也忍不住插话道：你看看得利食府那金老虎的样子，横眉鼠脸的，都快关门了。谁愿意去他家呀，白送我我还怕吃坏咱肚子呢。
食客的话逗得大家开心，一阵的乐。时间过得很快，同时也很慢。食客陆续地离开，王红梅一直在门口张望，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些，疯子怎么还没有来呢？电话也没有了动静，王红梅不时地提起电话在耳边听听，放下去。
刘老板，没见疯子？从门里进来一人，人高清瘦，眼睛明亮。进门的是白老板。
王红梅先站了起来，说：没，他也没，没去你哪儿？人们似乎都很失望，看来疯子离开了周家小镇。几个人落座，各自都笑了起来，一时间似乎都在笑，一个疯子的存在与否对他们的生活，或者说对这个小镇不足为奇。
次日，天刚亮，得利食府的金老虎关了几天的门开了。他又一次，搬个躺椅端壶茶“瘫”在上面。
几日不见的疯子一身着装不正，嘴角血痕，手挥舞着一把弃刀冲向了金老虎。她不管不顾衣服再也不是那么干净整洁了，她大骂：金老虎，我杀了你，还我女儿……
原来金老虎早前偶尔发现疯子是个女人，几次尾随终于发现了她栖身的窑洞，并发现了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在这个废弃的窑洞里，疯子换衣服给孩子喂奶喂食时，那姿色在窑洞壁上像敦煌的壁画一般。金老虎多次潜入均未得逞。这场雨下起的第一夜，孩子受凉发烧，金老虎觉得机会来了。答应救她女儿，并强暴了她，几次施虐后，淫够欲饱，不但不伸手施救，为了防止恶行败露，把废弃的窑洞门在外反锁后，扬长而去……
疯子的女儿也因几日被困，可怜的小生命就这样夭折了。女人使劲浑身气力，终于把破窑洞的立墙挖倒，便找上门来……
当然，疯女人是没有伤着金老虎，就被派出所民警带走了……下午时分，金老虎被戴上手铐也带走了。又一次，王红梅问到她家吃饭曾经办过疯子案件的民警。民警说，疯子本身就是因家暴逃出来的，已被遣送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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