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矿山寻春

春节过后落了一场触地即化的雪，仿佛冬日的严峻表情又重回到了天空的脸上。不过，骤然降低的气温仅仅持续几日便又回升。这就是真实的西北的春天，更准确点说是河西走廊这座小城的春天真实的模样。金昌的早春与南方那种“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的早春景象不同，在这里只有“倒春寒”过后，春天的脚步才会小心翼翼涉足冰封数月之久的大地。

“春到人间草木知”，卧室窗外那棵树叶尽落低眉顺眼了好长时间的旱柳，在吹面不寒的风里抖了几回身躯，终于使细细密密的嫩黄芽苞破皮而出，垂着的柳丝在风中晃来荡去，就像是一条条即将甩尾的鱼在戏水。随着芽苞的凸起，一抹浅浅的绿也浮了出来。水的浸润，绿的映衬，使得柳树上的枝条霎时间就柔软了起来，那勃勃生机，仿佛是在某个早晨太阳刚升起的那一刻，突然地就荡漾在了春风里。春天来了，春天真的来了。只不过金昌春天的来势不那么猛烈，不那么鲜明罢了。

与一些人的关门歌颂不同，每到这个时节我喜欢只身走出去，或登山或临湖，在安静而偏僻的地方去寻春。若是等到树上花似锦再去，出门满眼都是看花人，反倒失去了初心和韵味。矿山地质公园就是寻春的一个好去处。可仰望亦可俯视，幽静而未远离。去这里寻找春天的足迹，为体味其中的真谛，我在攀爬时总要避开石阶和柏油路上来往的人。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或时不时举着手机拍几张照片，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不管是刚来还是归去，他们总表现得神色匆匆步履仓惶，犹如一枚枚石子将平铺的水面溅起层层眩晕。

我刻意避开人群，从山脚下随意地从某一片林子穿插进去，径直往上走。只要你心中的方向是朝着顶峰，只要你的脚步是向上的，就不用担心会迷路，孤独更是无从谈起。可以信马由缰，可以哼着歌曲，接下来的行程里，景色便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毕竟是在登一座海拔千余米的山，风中还残留着旧寒，未彻底散去。行进过程中，总会让人觉得冬天并没有走远，仿佛就悬挂在某棵树的枝头，蹲踞在某方岩石的背后。但若在陡坡上喘着大气信步走上一截路，这种感觉就会荡然无存。你会为向阳处一苗口含黄蕊的冰草惊喜，也会被石缝间一团舒身展躯的苦苦菜吸引。这些顽强的生命表现出来的是一种重生的力量和美好的向往，正和当年这座公园的缔造者身上那种敢于和天斗、敢于和风斗、敢于用一根钢钎洞穿地心的精神相吻合。

看着越来越多从地底下钻出的稚嫩的生命，你相信了“冬居于高天，春伏于重地”这句话，也会在心中暗自产生不达峰顶不收兵的念头。前进中，你会看到身边的树虽高矮粗细层次不齐，但历经过多年的风霜，均已长成能够挡风阻沙的材料。树上罕见鸟的身影，更听不见鸟鸣。若静心倾听，你会在春风如流莺般啼叫的间隙，听见这些树的躯干中鲜活的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跌跌绊绊一路走，终于抵达峰顶。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水，站在高高的山顶凭栏远眺，整个城区尽收眼底。东边是厂房林立的工业区，西边是绵延不绝的龙首山，南边是农耕地，北边是新能源，居中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座在沙漠边缘的戈壁上突起的年轻城市，在四周的林带防护下飞速发展壮大。没有了曾经的黄尘蔽日，城市一下子就清澈了起来，明朗了起来。如果你再仔细一点，会发现城市各处有几方湖水在春风里荡漾着，犹如一枚枚散落的珍珠煜煜生辉。晨风习习，空气里蕴含着草木的味道。虽然此刻的你，已远离置身其中的喧嚣，但依然能感受到整个城市奔腾向前的热烈气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也在心中涌动。

山河在眼，扬起头迎着灿烂的阳光，一种春在心中模糊辽远，同时，另一种春却变的清晰具体。

或许，这就是寻春的意义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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