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凭借《我的滑板鞋》迅速走红,一首歌25万8年后,“胡言乱语”“殴打父亲”,被送精神病医院 乡村青年庞麦郎的梦与痛

成都商报 2021-03-17 01:08 大字

▲庞麦郎的父亲庞麦郎和他的《老屋》我阔别已久的地方,珍藏着我儿时的破旧衣裳,那是泥土筑的土方,滋生着我千万个美丽梦想;父亲犁下的泥浆,是我稿纸上的算术平方,母亲锄下的禾苗,是我画笔下的多彩图像;有多少时光在犁下翻滚,就有多少苦难我们共承担,有多少岁月在锄下流淌,就有多少团圆我们共分享;你燃烧我的希望,我会把他们永久珍藏,你浇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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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麦郎,本名庞明涛,1984年1月19日出生于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中国内地男歌手。2014年,凭借一曲《我的滑板鞋》迅速走红,该曲曾入选当年“十大神曲”之首。

导演贾樟柯曾为这首歌哭泣,他摘出歌词“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将其形容为一种“多么准确的孤独”;歌手萧敬腾说,这首歌“一听就觉得很真诚”。

隐藏在陕南群山之中,偏远山村“古拉格·什尼亚克”的寂静再次被打破。

8年前,村民庞明涛在出走多年之后,用一首“荒腔走板”的《我的滑板鞋》杀到乐坛的聚光灯之下。他的亲友第一次被媒体包围时,才知道庞明涛已经成为了明星。“古拉格·什尼亚克”,是庞明涛为自己藏在秦巴山脉深处的家乡宁强县代家坝镇南沙河村起的名字。而他为自己起的名字“约瑟翰·庞麦郎”,在小山村外则更为人所熟知。

8年间几般跌宕,从一首歌25万到“走穴”过程的开销都得“花呗”支付。这个曾经带着一张脏得看不出花色的床单和写满歌词的小字本只身“北漂”的青年,似乎又再次回到原点——大山深处的老屋,犁地、喂鸭、种玉米的日常。

当然,也多了些许不一样。比如,他越来越少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比如,他有时甚至连续七八天不吃饭,叫他吃饭还会被骂。然后,开始“胡言乱语”“摔东西”,再然后,“殴打父亲”……走红8年后,因为一条“精神分裂症已经严重到伤害自己或他人的生命”的消息,乡村青年庞明涛再次回到舆论场的中心。

南沙河村没有“光滑的地”,就像庞明涛几乎未曾被认可的音乐和梦想。

送医

张清梅回忆,儿子“犯病”是2018年前后的事情,“当时他胡言乱语,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摔家里东西,时好时坏的。”

从宁强县城出发,沿着京昆线国道向北,穿过秦巴山峦,约50分钟抵达一处山坳,便是庞麦郎的家乡——南沙河村。向村里老人打听庞麦郎,不一定得到准确的答案。但问及那个唱《滑板鞋》的青年,“你说庞明涛嘛”,老人指着不远处土坡上一处略显陈旧的平房,“就是那儿。”

这个被庞麦郎称为“古拉格·什尼亚克”的地方,此刻田间正绽放着金灿灿的油菜花。远处几位农民在劳作,几只鸭子争抢着食物,橘猫在院子前的樱桃树下晒着暖,而它的主人正在20公里外的康复医院接受治疗。

送医是3月1日的事。母亲张清梅回忆,那天早上,丈夫庞德怀正在厨房里烤火,起床后的庞麦郎用板凳砸向父亲,“砸到右手臂了,没有使劲,人也没有受伤。”发作完的庞麦郎,径直走出家门,坐车去了代家坝镇。夫妇俩知道,儿子“又犯病了”。他们打电话给村支书和派出所,后村支书又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当日下午,待庞麦郎回家后,几人合力将其送上了去医院的车。“他不去,说自己没病,还说我们有病。”

在张清梅的记忆里,儿子“犯病”是2018年前后的事情,“当时他胡言乱语,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摔家里东西,时好时坏的。”庞德怀也发现儿子的不对劲,他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带儿子去治疗。庞德怀今年62岁,早年在山西长治煤矿上打工,后来又做了混凝土工人,和其他村民一起辗转山东、山西、陕西等地。

去年农历9月,庞德怀回到家中,儿子的病情仍时好时坏。待儿子从西安演出归来,他骗称要做核酸检查,带儿子去了精神病医院。儿子入院刚三天,又听说“跑掉了”。

骄傲

“乖、作文好”,是庞德怀对儿子小时候回忆的总结。和大多数农家娃一样,庞麦郎小时候除了上学,就是犁地、除草、做农活

3月12日,经纪人在网络公布了庞麦郎患病入院的消息。媒体求证村支书得知,庞麦郎入院是因为“殴打父亲”。不过,在之后的媒体采访中,这位皮肤黝黑、身材瘦削、满脸皱纹的农民,却一度否认殴打情节;也没有强制送医,“是劝说去的”——他试图维护儿子的形象。

庞麦郎是家中次子,“乖、作文好”,是庞德怀对儿子小时候回忆的总结。和大多数农家娃一样,庞麦郎小时候除了上学,就是犁地、除草、种玉米、喂猪、做农活,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去年。据媒体报道,庞麦郎小学就读于南沙河小学,后又入读代家坝中学,中考时因为差三五分没考上,家里送他上了宁强职中。在宁强职中,庞麦郎的作文还上过职中的校报。职中待了不到半年,他在电视上看到西安外事学院,又去外事学院读了两年。

“在外事学院第一年作文还考了98分。”庞德怀对此记忆犹新,“他写的字也好看,在我看来可以排第一。”然而在西安读了两年书后,庞麦郎便悄悄跟几个小伙子去山东打工,没有找到活计的他直到没钱才跟父亲打电话。之后再没读书,去到广东打工。

关于儿子什么时候迷恋上创作,夫妇俩也记不起清晰的时间。只记得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歌,连吃酒席也不去”。夫妇俩起先觉得儿子是瞎鼓捣,看到他这么坚持,也无可奈何,“人大了,也管不到”,“他就是喜欢做事做到底”。

一篇专访庞麦郎的报道显示,2008年,庞麦郎决定进城“找前途”,先去了宁强,后又去汉中一家KTV工作。在这里,他偶然点到一首迈克尔·杰克逊的歌,“被震撼了”,尤其听说“一首可以大卖几十万”后,便立志要做“中国最国际化的歌手”。他一边打工,一边写歌,《我的滑板鞋》就写于这个时期。

争议

他先是在媒体公开宣称自己出生于台湾基隆,惹得众网友怒骂其“忘祖背宗”;后又在与华数签约5年的情况下,遁逃上海……

2013年2月,攒够了十几首歌的庞麦郎觉得“汉中发展小”,只身买票坐了18小时的硬卧到了北京,随身带的牛仔包里,只有一张脏得看不出花色的床单,和写满歌词的小字本。

夫妇俩不太了解儿子在北京的日子怎样度过,只知道他住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地写歌。在《人物》杂志的报道中,庞麦郎在北京不会租房、不信任中介,没地儿住,夜里只能去网吧,累了就斜躺在椅子上睡着。最后,连去网吧上通宵的钱都没了,就在公园背风处的长椅上凑合一晚。

关于庞麦郎成名的原因,有报道称是“虾米音乐人”平台发掘了他,也有报道称是华数唱片公司花重金包装了他,“6名企宣,24小时3班倒,买关键词搜索,请大V段子手写段子造势。”无论哪种方式,《我的滑板鞋》火了,这首描述他亲身经历的歌——一个小镇青年经寻寻觅觅之后,终于买到了心爱的滑板鞋那种喜悦,成功入选2014年“十大神曲”之首。

南沙河的村民也知道村里有个小伙子“出名了”。年轻人从手机看到庞麦郎的视频,又告诉老人,老人一看,“唱不像唱、念不像念的,这唱的啥子歌?”伴随争议的,还有名利。据媒体报道,2015年,庞麦郎为某连锁旅馆开业“站台”,一天2万;在某娱乐展览会唱歌,2天4万;给游戏公司写歌唱歌,一首25万。

不过,来自“古拉格·什尼亚克”的庞麦郎似乎还没来得及准备接受这一切。他先是在媒体公开宣称自己出生于台湾基隆,惹得众网友怒骂其“忘祖背宗”;后又在与华数签约5年的情况下,遁逃上海……2015年初,《人物》杂志的《惊惶庞麦郎》再次将他送上风口浪尖。文中他邋遢、滑稽、怪诞、惊惶的形象引发网友群嘲。

病人

“2018年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从认识他的时候的130斤,变到现在的80斤,我感觉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

“从那以后我便又开始了迷茫……”庞麦郎自此少见于媒体报道中。再次回到公众视野——在全国各大城市的live house里开办“旧金属绝版音乐会”,陪伴他左右的是新签约的经纪人白晓。但“复出”并没有多大反响,反而见诸新闻报道的是“假唱”、“个位数观众”以及“卖鞋”等关键词。

白晓在自述《我的老板庞麦郎》一文中提到,2016年前半年,他们在live house巡演的票房还不错,最多时一个月能赚20多万。进入下半年,巡演开始难以为继——出场费从上万下降到几千,观众从几百到几十,给安排住宿、交通的场地方也越来越少,巡演过程中的账单慢慢开始以支付宝花呗的形式支付。

夫妇俩也体会到儿子的拮据。2017年,庞麦郎退掉了在西安年租金3万多的房子,回到了他曾不愿承认的家乡。出门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到后来,出门甚至会问他们要车费。在老家,父母发现儿子的语言越来越少,经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开始,他还会帮母亲干干农活、喂喂鸭子,及至去年,情况越来越严重,连门也不出,有时连续七八天不吃饭,母亲叫他吃饭甚至还会挨骂。

白晓也在视频中称,“2018年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从认识他的时候的130斤,变到现在的80斤,我感觉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3月12日,白晓公布消息后,庞德怀一天接了不下百个电话,全都是询问庞麦郎的病情,他只得一遍一遍重复。最后,他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挂掉电话,“问这么多有什么用?”

近两天,庞德怀又去了趟医院。因为担心儿子见到自己会情绪激动,他只得悄悄地在窗外看看,儿子在病床上呆呆地坐着,望着自己的双脚,嘴里似乎在哼着什么。

红星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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