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旧书缘
邹坤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开始读书生涯。严格说,将读书叫做“猜书”更准确些,因为我那时并不认得多少字,还在指“冯”为“马”。
那时我的世界多与泥土有关,比如割猪草、栽小苗秧和拾麦穗。无穷无尽的农活,颇似太阳下我身后的影子,总也甩不掉。在辽阔的原野上,在汗水横流的瞬间,我很快记住了父亲讲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古训。母亲说不出大道理,只告诉我:好好读书,吃商品粮。冲着这“伟大”目标,靠认一半猜一半,从看小人书起,我便爱上读书。
院坝一角的稻草堆旁,长满了野草的田坎和油菜地,到处是我的“书房”。清晨的鸟鸣,傍晚的蛙声,皆是我伴读的佳音。只要我拿起书本,母亲就揽去所有的活计,默许我逃避一时繁重的劳动——她一辈子对读书推崇备至,影响我至今。
然而时代的主调毕竟贫瘠,除了课本,我能找到的书,无不沾着“旧”字:旧小人书,旧评书演义,旧小说。萦绕我的文字,几乎全跳跃在发黄的纸张上,近乎乡土的原色。
其时家中无余帛,我囊中无铜板,对新书只可远观。在文化不甚发达的年代,文字似乎也有意无意昂起了高高的头颅。那些年,找课本以外的书籍不晓得有多难,我能读到的书多为有头无尾、有尾无头,或上下不全的旧书。比如傻二被玻璃花的洋枪吓尿了裤子,我便不知“后事如何”。二喜娶走凤霞,我以为他们过上好日子,后来读完《活着》才知道结果。
旧书面色沧桑,这辈子被阅无数也阅人无数。因此旧书便可见于街边地摊、杂货店一隅,或其他什么地方。就像一袭旧衣里的凡人,或有怀才不遇者,或有大彻大悟者,自然也不乏“高手在民间”,旧书亦然。总有一些不朽经典,在经过日子沉淀后,仍静静躺在某个角落,等着与我相识,等着焕发第二春,比如四卷本的《红楼梦》,比如《鲁迅杂文书信选》、沈从文的《边城》……
书与人同,如老友般的旧书多有灵性。大学时,宿舍两同学吵架,他们打嘴仗嫌不过瘾,继而动口也动手。其中一位正借看我从旧书摊淘的半部《封神演义》,便将书当手雷“嘭”一声砸过去。说来也怪,他二人“战后”,一间十多平米的宿舍,竟遍寻书而不得。我想这半部书长了翅膀,急于飞出是非地。更或许,它对我心生不满,我觉得我是造了孽。
同学向我致歉,我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心疼得直哆嗦。翻看另半册《封神演义》,杨任眼眶生出之手托着的眼珠似在瞪我,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被生生拆散,我真有几分负罪感。次日,终觉半部书碍眼,我索性将之远远扔掉,然而书扔掉却心牵念。很多年后,我再次从汉中旧书店买回《封神演义》,才了却牵挂。
如今读书日多,我的“书房”却早已走散。以前看累了,将书往怀中一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天空白云,脑中多会闪出曹雪芹、罗贯中等震古烁今的名字。现下泥土上麦苗秧苗被推平,田边一排排白杨树被砍倒,曾经飘香的“书房”立起了高大的楼宇,在漂亮的专门书房斗室,书中再也嗅不到泥土的芬芳。虽如此,多年的旧书情分,毕竟不会随岁月更迭而轻易弥散。我更心痛于当今诸多新作粗制滥造,实为暴殄天物,于是愈加念旧,怎么也割舍不了这段旧书情缘。
时至今日,我的书架上新旧书各占其半。新书不提,旧书多而杂,既有《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废都》《论语今读》等大家之作,也有连环画《雌雄剑恩仇记》等上不得“台面”的零散读物。这些旧书多为以前读过,一部分散轶掉,终又设法购得。从此它们占据一域,常让往昔读书旧时光穿越迷雾光影入我梦来。
2018年春,我于旧书网购得一套报告文学集《新一代最可爱的人》,一时欢欣雀跃,激动地挑灯夜读。此书一卷我在三十年前的油菜地里读过多遍,当时首尾不全,后为人借去不知所得终。但那些为国流血的英名早刻进我的骨头,那些荡气回肠的情景总使我念念不忘。这正是:卅年旧梦一夕圆,半世旧书情未了。看来未来日子,我与旧书的缘分终归是不会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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