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羊祜传》 马永庆
读《晋书·羊祜传》，颇多感触。尤其读到陆抗评价他说“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使我想起了诸葛亮、岳飞两个人。
自古英雄人物的业绩创造，离不开时代需要、个人才智、环境际遇三个方面的条件。乐毅之遇昭王、韩信之遇刘邦等皆是。不同时代的人物的个人才智，所谓“关公战秦琼”，无法比较。但对于个人而言，所处的时代与际遇，对于他能力的发挥、事业的成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战国时期的杰出人物可为众多，但很多人只有到了秦国才能一展才学，范雎、李斯等人都是如此。汉代的李广，汉文帝曾说他：“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而冯唐历经数朝，不得重用，汉武帝时被推举，已经是九十多岁了。这就是所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光难封”。
诸葛亮身处天下纷争、群雄割据、人杰辈出的大时代，他前半生隐居山林、啸傲风月，后半生则叱咤风云、威震天下。他感于刘备的知遇之恩，报效驱驰；危难之际连吴破曹，继而帮助刘备取西川、夺汉中，与曹操、孙权成鼎足之势；在蜀汉为相，益州得治，入不毛之地，蛮夷皆服；后来多次伐魏，中原震动；虽然没能平定中原而殒身军营，但他的高尚品德和杰出才智，令后人敬仰。他的成就，离不开时代的需要和刘备对他的高度信任。他和刘备的君臣之谊也成为千古美谈。但同时，他的功败垂成，也正是因为刘备麾下可用之将的缺乏，庞统的早亡，关羽的失策，刘备伐吴的大败，使蜀汉损失惨重，没能实现隆中的策划。
民族英雄岳飞，“少负气节”，熟读兵法，“智勇才艺，古良将不能过”（宗泽语）。他在民族危亡之际，率师亢进，惊破敌胆。那正是个呼唤英雄、建功立业的时代。但是由于赵构、秦桧等民族败类把持朝政，众多士大夫苟且偷安，他们怕抗金的胜利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岳飞。“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岳飞的千古奇冤，正是民族悲剧的集中体现。专制政治的黑暗，内部的勾斗，屡屡给外族以可乘之机，使整个民族蒙受屈辱。岳飞、于谦、袁崇焕等许多民族精英，都是被他们所效忠的统治者杀害。历史的教训，现实的隐忧，中国人应当警醒。
羊祜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下呢？晋王朝以“受禅”的方式取代了曹魏，蜀汉已被灭掉；吴主孙皓暴虐豪奢，大失民心。晋武帝“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有着一统四海的志向；他让羊祜坐镇襄阳，就是准备让他吞灭吴国。羊祜在曹魏时期就是一个不亲不疏、谨慎自律的人。钟会受宠时，“祜亦惮之”。钟会谋反被杀后，羊祜“执兵之要，事兼内外”，身居要职。后来越发受到重用，但“王佑、贾充、裴秀皆前朝名望，祜每让，不处其右”。这可见羊祜的性格。他每被加封，都坚决辞让。他在襄阳开设学校、安抚百姓，深得民心；分兵垦田，军粮增积十年之需。他在军营中不披铠甲，侍卫不过十几人；他喜欢打猎、看风景（后人在他常去的砚山立碑纪念，杜预名之为“堕泪碑”）。他举荐王浚监益州军事，密令修舟楫，后来王浚在灭吴过程中立下大功，也就是刘禹锡诗中说的“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东吴名将陆抗死后，他上书晋武帝，准备出兵伐吴；但是由于朝内权臣的反对，终未获准。他曾叹息道：“天下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后来病笃返朝，临终荐杜预自代。两年后晋军灭吴，晋武帝还哭着说道：这都是羊祜的功劳啊！
就当时而言，晋强吴弱，战争似乎已没有紧迫性，激烈壮观程度也不如曹操、诸葛亮等人所处的年代。同时，由于羊祜的谨慎，吴国名将陆抗与他对峙时，他并不用兵，两人反而互赠互敬。同时，由于司马氏在谋夺帝位的过程中，杀戮名士，铲除异己，功高权重者，必受猜忌，羊祜非常小心，许多事不能独断。即使如此，因为得罪了宠臣王戎、王夷甫等宵小，他多受诋毁，时有“二王当国，羊公无德”之说。
总的来说，羊祜所处时代、个人际遇，不如诸葛亮那样风云际会，所以能够龙骧虎步，名满天下。但比之岳飞的遭遇，他却又是幸运了许多。杜甫曾为诸葛亮叹息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想到岳飞等一些英雄人物，空有报国之志、雄才大略，却不能保国惠民，一展胸襟，不更是叫后人为之悲愤吗？
羊祜的处事原则、方式对于我们而言，颇有许多可取之处；而他谦虚谨慎、不谋私利的高尚品德，也永远是后世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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