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汉水女神的文化遗踪梁中效
汉中盆地是中国最早国家祭祀汉水女神的地方。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为典型的大河文明国家，自西周以来，就形成了“国必依山川”的发展理念。《诗经·周南·汉广》是中国最早最明确地描写汉水的诗篇，也是一首著名的水边恋歌。“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诗中的“游女”就是诗人魂牵梦绕的“汉水女神”。远古的汉水碧波浩渺，水天一色，“汉之广矣，不可泳思”。烟波美人，罗衣微步，见之惊以为神。“游”字披露出女子的风神秀韵。以乔木喻游女，呈现出的是仙女般的高贵。她在汉水之上的小洲中徘徊，男子远望其身影，一见倾心，然而却无法与她接近。距离产生美，这美被不断夸张扩大，于是，那女子由人升格为神。所以汉朝《诗经》的齐、鲁、韩三家解释《汉广》时，都将这位“汉有游女”解释为汉水女神。视河洲之上的女子为神，《诗经·秦风·蒹葭》有类似的例证。“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同样是情人之间的恋歌，可望而不可即，升华成为祭祀水上女神之曲。证明周秦时代，在秦岭南北的汉水与渭河流域，皆有水上女神的传说。秦汉王朝崛起西部统一天下，格外重视对“汉水女神”的祭祀，而国家祭祀水上女神唯有汉中。司马迁《史记》记载：国家祭祀的名山大川，在华山以西名山有七座、大河有四条，“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那；江水，祠蜀。”此处的“沔”就是汉水，古代汉水在汉中城之西的源头段称“沔水”。大秦帝国在汉水边祭祀的水神就是“汉水女神”。魏晋学者乐产说：“汉女，汉神也”。西汉王朝发祥于汉中，即《石门颂》所说的“高祖受命，兴于汉中”。所以，西汉在汉文帝时期，随着国家经济的恢复和发展，祭祀汉水等名山大川的祭品比秦朝增加，典礼更加隆重。班固《汉书》记载：“河、湫、汉水，玉加各二；及诸祀皆广坛场，圭、币、俎豆以差加之。”不仅增多了祭祀汉水女神的玉璧、玉圭等祭品，而且“广坛场”，国家祭祀的规格更高、场面更大。
汉中小孤山是目前汉水流域唯一的祭祀汉水女神的文化遗址。秦汉王朝祭祀汉水女神的地点就在当年刘邦汉国国都南郑城﹙今汉中市汉台区﹚西南汉江与褒河交汇处的小孤山上，孤山上修有祠庙称为“汉女庙”或“汉神庙”，后世讹为“汉庙堆”、“汉武堆”。北魏大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沔水》中有明确记载：“褒水又南径褒县故城东，褒中县也。本褒国矣，汉昭帝元凤六年置。褒水又南流，入于汉。”“汉水又东迳汉庙堆下。昔汉女所游，侧水为钓台，后人立庙于台上。世人睹其颓基崇广，因谓之汉庙堆。传呼乖实，又名之为汉武堆，非也。”郦道元的记载证明，北魏时期，女神庙已毁，只留下规模较大的残垣断壁“颓基”。后人不明白这里是秦汉祭祀汉水女神的地方，望文生义，搞出许多随意附会的笑话。南朝人刘澄之的《梁州记》说：“南郑城沂汉上五十里，水边有汉武堆，汉武尝游于此，以为钓台。后人睹其崇基，谓之汉武堆。”北宋人王象之在《太平寰宇记》里记载：“汉庙堆言西渡汉水侧有高阜，即高帝游憩于上，故后人立祠，甚灵，迄今人畏，莫敢生幔。”这些记载虽然错讹，将“汉神庙”误为“汉高祖”、“汉武帝”游憩之所，但至少证明从汉魏一直到宋元时期，“汉庙堆”都是汉中城西汉水边上的宗教胜地，虽然官方不再致祭汉水女神，但地方与民间始终祭祀汉水女神。
小孤山位于褒河河口东岸与汉江之北的“两河口”，属汉台区龙江街道办事处孤山村。小孤山与大孤山隔江相望，均属于中梁山山系，是一江两山的风景胜地。清康熙《汉南郡志·舆地志》记载：“迤西孤峰突起，形似覆盆，曰大孤山。迤东对相公岭。屹立两河口之中者曰小孤山。”“两河口，南二十五里，龙江与汉水合流处也。”“汉女堆，《水经注》汉水又东经汉庙堆，传呼乖实，又讹为汉武堆。”清嘉庆《汉中府志·山川》也记载：“迤西，孤峰突起，形似覆盆，曰大孤山。迤东，对相公岭。屹立两河口之中者，曰小孤山，蔚然深翠，春夏之间，花柳争妍，风景最为宜人。”证明明清时期，将“汉神庙”也称为“汉女堆”。汉神庙所在的小孤山，地处两河口平原河滩之上，拔地而起，孤峰秀举，傲然挺立，扼守河口，高约一百五十余米，远眺大孤山之壮阔，近得两江相拥之秀美，占尽山水形胜，独具人文精粹，难怪秦汉王朝在这山灵水秀的圣地祭祀汉水女神。但大约从明代开始，在原孤山汉女堆建“孤山寺”，康熙《汉南郡志·建置志》：“孤山寺，东南二十五里，明洪武八年建，汉水、龙江前后映带，致足观也。”清道光《褒城县志》记载：“孤山寺，洪武八年建，在汉、褒二水间。”大约在清朝中前期，孤山寺也称为“金山寺”。这一名称沿用至今。我们在考察时，看到小孤山上正在建设规模宏大的道观，称为“太极观”。我们在建设现场，找到两通石碑，一通矗立，隐约可见“金山寺碑记”，碑文大多清晰可读，落款是“道光七年三月”。另一通石碑碑面朝下倒卧，暂不能究其详情，旁边有三四个旧庙的建筑构件石柱础。在此呼吁保护好孤山上的古代碑石等文化遗产，为汉水女神留下重要的文化见证。
总之，汉水女神产生于周昭王时期，距今已有3000余年的历史，是汉水两岸民众对母亲河汉江崇拜的文化象征。汉水女神、湘水女神、巫山女神和洛水女神是我国古代最著名的四大女神，而汉水女神是中国最早的江河女神。自先秦以来就有祭祀汉水女神的风俗，秦汉大一统之后国家祭祀的地点就在汉中盆地汉江与褒河交汇处。端午节起源于汉江两岸民众纪念汉水女神，后来转变为纪念屈原。唐代诗人梁洽的《观汉水》诗说：“求思咏游女，投吊悲昭王。水滨不可问，日暮空汤汤。”因此，举办“中国汉中首届五月五日汉水女神文化节”，不仅有历史依据，而且一江两岸天汉楼遥望汉水女神像与小孤山，从天汉大桥到孤山大桥，构成了古今汉水女神文化的完美场域，在国家江河大保护与南水北调水源地保护的大背景下，在汉中市“绿色循环·汉风古韵”区域中心城市建设的新战略下，应该将汉水女神文化遗存申报成国家文化遗产，举办汉水女神文化节，将“一江两岸”建设成为汉中市的绿宝石项链，传承发展悠久灿烂的汉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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