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银水，迎新年

戴相华

辛丑年挥一挥手，离我们远去；寅虎年面带微笑，踏歌而来。人们欢呼雀跃，迎接新岁。此起彼伏爆竹声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我不禁忆起从前，思绪飞回故乡，抢银水迎新年的热闹场景，倏然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的故乡在黄官龙池——一个离南郑城区四十多公里的边远山村。打记事起，就知道过大年有抢银水的习俗。水乃生命之源，是财富的象征。新年的第一桶水，是大自然的第一道馈赠，叫做银水。那年月，村里的人家全都挑水饮用。大年初一零点一过，家中的男子会争相早起，争先恐后地向水源地跑去，取水挑回家，当地人称之为抢银水。有首民谣说得好：“抢得银水来，日子乐开怀。”生活困窘的山民，兴旺发达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夙愿。谁最早取回银水，就预示着这户人的家景会好起来；若贪睡不去挑水，则可能步入运势衰败的境地。于是，抢银水便成了故乡最重要的年俗之一了。

按照龙池的习俗，除夕那天，吃完团圆饭，一家人便围坐在火垄边守岁。鸡叫头遍，便有人挑着水桶出门，向村中的水源地快速行进，去抢银水了——这是山村跨年的独特景观，也是山里人迎新不可或缺的仪式

在我家，抢银水这副担子，自然就落到了父亲的肩上。家门前的坡坎下有一条小河，距家约八百米。虽不远，但山道陡峭崎岖，挑着两只空桶去时尚易，担着水回时爬坡上坎就难了。遇上大雪封山或冰霜铺地，异常艰辛。但父亲好像毫无畏惧，当新年的脚步声渐近时，他总是赶在其他乡邻前头，最先将银水挑回家。

记得一年春节，大雪纷飞，堆积盈尺，父亲照例早起，去抢银水。母亲觉得雪天危险，让他甭去了，可他执意要去。他们的争执声惊醒了我和哥哥，我们翻身起床，见父亲已挑着水桶出门了，母亲让我俩赶紧拿上手电筒跟着他。路上，虽有光照探路，但我还是好几次滚进雪窝里，父亲挑着银水也几次险些跌倒。突然，哥哥脚下一滑，不小心将手电筒摔坏了。正当我们爷仨在风雪中手足无措时，一位好心的叔叔闻讯后，给我们送来了火把……到家时，我和哥哥鞋袜全湿了；父亲则是热汗淋漓。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还依稀记得那束在雪野里散发着红光的火把，和叔叔那张和善温暖的笑脸。

哥哥长大后，父亲便将抢银水的接力棒交给他。哥哥参加工作不能回来团聚时，我就义不容辞地接过那棒——宛如成人冠礼，从此，肩头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后来，我离开了故土；再后来，父母兄嫂也迁往平川。几年前得知，村里修了水塔，大伙都用上了自来水。抢银水的习俗悄然退出了山村舞台，成为时代的一段记忆。据村里长者讲，抢银水的年俗流行于川东、川西一带，龙池离川东的南江较近，村人大多由那迁徙而来，因而沿袭了这一习俗。看似在抢银水，而实则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一份寄托。

前几天回家团聚，我跟侄子侄女们说起抢银水的经历，他们大都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水还用得着抢？拧开水龙头不就有了？我知道，相对于父辈、祖辈，他们今天的生活的确便捷了很多，可他们离大自然好像也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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