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荃孙:中国近代图书馆之父

市场星报 2019-09-26 00:50 大字

“再:图书馆开办之初,事物较烦,应派专员经理其事。查有臣部奏,调丞参上行走、办理图书馆事宜、四品卿衔、翰林院编修缪荃孙,堪以派充该馆监督……如蒙俞(通谕)允,臣部即行知该员等迅速到差……妥筹分任,赶紧办理,以期早日竣功。”

这是宣统元年(1909年)七月二十五日,晚清学部奏章中的内容(《学部官报》第100期)。文中提及的缪荃孙是“中国近代图书馆之父”,在史学、金石学、目录学、书法、方志学、教育学等方面均有突出成就。1909年,晚清学部创建京师图书馆(今中国国家图书馆前身),缪荃孙被视为馆长的当然之选。

今年是中国国家图书馆110年诞辰,又逢缪荃孙先生逝世百年纪念,钩沉故事,以追慕前辈风范。   □ 据《北京晚报》

受到张之洞重用

1844年,缪荃孙生于江苏省江阴市申港镇缪家村,字炎之,又字筱珊(亦写作小山、筱山),晚号艺风老人。

据缪荃孙自考,缪姓出自春秋初期的鲁缪公。鲁缪公礼贤下士,国家因而富强,死后谥为缪。缪通穆,意为恭敬。后代以谥为姓。宋代南渡时,缪家先世驻军常州,明中叶移民申港镇。

缪荃孙的祖父缪庭槐,官至甘肃平凉知府,父缪焕章是举人,长年未授实职,只好入名将张国梁幕,去了四川。1863年,因“贵阳教案”,在法国公使柏尔德的压力下,被革职、永不叙用。

缪荃孙少年聪明,祖父赞他:“口齿清,记性好,或能绍书香也。”

缪家多藏书,“荃孙年十二三,住申浦老屋,屋中存书四大橱。读经之暇,即取阅之。诸史、杂家,尤所心喜。庚申(1860年)之难,只字不存”。此年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缪荃孙和继母薛恭人避于淮安。

在淮安,缪荃孙就读于著名的丽正书院,以第二名成绩毕业。

21岁时,应父召,缪荃孙至四川,23岁时以客籍中乡试,先后入成都将军崇实等幕,1873年,张之洞任四川学政,对缪荃孙极赞赏,收为弟子。见缪通目录学,让他撰写了《书目答问》,名震学界。

1875年,缪荃孙赴京科举,张之洞给重臣潘祖荫写信推荐,称:“其人警敏非常,淹博好古,目前江东之秀,殆罕其匹,充其所造,殊未可量。”

此次会试,缪荃孙中第31名(殿试二甲第125名),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张之洞对缪荃孙多有照顾,总纂《顺天府志》时,任缪为撰修。不久,张出任山西巡抚,拔缪为总纂。

在京任官之余,缪荃孙沉溺于金石。因家境一般,只能亲力亲为。此前他三次入京会试,途中“每逢阴崖古洞,破庙故城,怀笔抵墨,详悉记录。或手自椎拓,虽极危险之境,甘之如饴”。

一次到褒城(今属陕西省汉中市勉县)石门山访拓古碑,因逗留太晚,以致“山深月黑,夜不能归。蜷宿岩下,与丐为伍。明日出险,与友朋言,无不大笑”。

在北京,缪荃孙与李云从往来密切。李云从的父亲善拓,常伪造古钱,人称“小钱李”。李云从十分敬业,“每拓一碑,必于纸背书在某村、某寺或某家,距某县城若干里,可谓有心人也已。”

当时请李云从访碑、拓碑的还有王懿荣、潘祖荫、叶昌炽、张之洞等,有了新拓本,缪荃孙还会托李云从销售。离开北京后,缪荃孙在南方与名拓工聂明山(时人称“北李南聂”)等多有往来。

值得一提的是,1879年,缪荃孙任顺天乡试同考官时,补荐了来自山东的王懿荣,时主考官是大学士徐桐,只愿将王置副榜,经缪力争,王懿荣才得成功。王懿荣被称为“东怪”,是最早发现甲骨文的著名学者。

1896年,江南藏碑大家沈树镛旧藏散出,计3600多通,叶昌炽想买,适逢独子去世,情绪低落,缪荃孙则卖掉祖传田产,全部购下。

1906年,他刻了《艺风堂考藏金石目》,只计精品,已1.08万通,比号称“海内第一”的刘喜海多一倍。后来又出了续篇,新收入1000多通,缪荃孙成为当之无愧的“晚清藏碑第一人”。

“翰詹大考” 意外失利

在翰林院任职近20年,1894年,缪荃孙意外在“翰詹大考”中失利,被罚俸两年。

翰詹即翰林院和詹事府,前者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后者是辅佐太子的机构。清顺治十年(1653)设大考,乾隆时成定制,每6年一次(但不准时)。成绩差者要受罚,有“翰林怕大考”之说。

缪荃孙成绩不佳,因开罪徐桐。徐时任国史馆总裁,缪负责编儒林、文苑、循吏等五传。徐桐让缪荃孙将纪大奎的《易说》编入儒林传,缪认为纪学问驳杂,此书应归道家。

徐桐量小,且有人讥缪荃孙“恃才独断,藐视前辈”。儒林传完成后,徐桐“不知是非,以先入之言为主,随加挑斥,埋没苦心”。

在给张之洞的信中,缪荃孙抱怨道:自己的大考成绩本为二等,因有一讹字,被降为三等第一名,徐桐看到后,改成第124名。

经此挫折,50岁的缪荃孙借口回家扫墓,去武昌投奔张之洞,并刻一小印,文为“以七品官归田”。在张安排下,缪转赴南京,入钟山书院任教。

据学者杨洪升考证,缪荃孙到南京后,曾代售《时务报》《知新报》《湘学报》等,后见《时务报》主笔梁启超否定考据学,便写信给该报经理汪康年批驳。汪亦是张之洞的幕宾,将信转给梁,梁回信讽刺:“考据之蠹天下,其效极于今日。吾以为今天下必无人敢抱此敝帚以炫者……我固不与之较,彼亦无如我何也。”

后缪荃孙读《时务报》第46号,见涉及时政,大怒:“猖狂无理以至于此……尚不如看《游戏报》,足令人笑,不令人愤也。”与维新党不再往来。

“八千卷楼”幸未流失

1902年10月,张之洞代理两江总督,即命缪荃孙、许乃昌、柳诒徵等8人(加上仆人、剃头匠、厨师各1人,共11人)赴日考察教育。没过多久,魏光焘就任两江总督,张之洞回本任,缪等又被电报召回。

此后缪荃孙一边教书,一边著述,还在南京置产,记道:“寒家自曾祖以来无立锥地,兹积历年馆谷,置此数廛,亦云幸矣。”

1905年,名臣端方出国考察,发现“近百年来,欧美大邦兴学称盛,凡名都巨埠,皆有官建图书馆”,提出“强国利民,莫先于教育,而图书馆实为教育之母”。

1907年,端方筹办江南图书馆,聘缪荃孙为总办。在任上,缪荃孙作出的最大贡献是购入钱塘丁家“八千卷楼”藏书。

“八千卷楼”是清代杭州人丁国典的藏书楼,因其远祖、宋代的丁顗曾藏书八千卷,故有此名,是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1861年,“八千卷楼”毁于战火。1888年,丁国典之孙丁丙、丁申重建此楼。

因家道中落,后人丁立诚不得不将藏书出售。此前四大楼之陆氏皕宋楼藏书被日本岩崎氏以11.8万元购去,致3000多册珍本外流,举国震惊。

在缪荃孙等人游说下,端方凑了7.3万元,最终以7万元购下“八千卷楼”藏书,其中仅宋版即有40种。为安置这批书,耗银3.47万两,专门建了两栋藏书楼。

1909年,张之洞出任体仁阁大学士,筹建京师图书馆,邀缪荃孙主事。当年5月,缪已知其事,欣然准备赴任。本文开篇的奏折,应出自张之洞之手。

开办前日 迟迟到京

那么,缪荃孙为何没按时到京?

首先,得知将主持京师图书馆后,缪荃孙先去协商瞿氏“铁琴铜剑楼”献书事宜。该楼也是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太平天国时曾7次搬迁,藏书损失无数,仍留珍本800余种。端方命瞿家“献书”,瞿家不肯,缪荃孙从中协商,请将一些旧刻本,并精抄部分珍本,凑成100种进献。缪未及时进京,可能是为等这批书。瞿家抄录甚慢,最终勉强交出50种。

其次,1909年10月4日,张之洞病逝,噩耗传来,缪荃孙“不胜骇悼,一恸而病,两月方愈”。在张之洞去世后的第3天,缪荃孙去信辞职,学部不允。不久,管学大臣荣庆调任礼部,缪荃孙再度取消北上计划。后经他的门生、在学部任职的曹元忠等人力劝,缪下决心来北京。

其三,杂事太多。当时两江总督张人骏修《江苏通志》,请缪荃孙任总纂,安徽布政使沈曾植希望缪遥领安徽存古学堂领袖,且为“八千卷楼”特建的藏书楼尚未竣工。1910年9月20日,藏书楼正式对外开放前一天,缪正式赴京。

对于京师图书馆,张之洞曾表示:“必须近水远市……惟德胜门内之净业湖与湖之南北一带,水木清旷,迥隔嚣尘,以之修建图书馆,最为相宜。”最终设在什刹海广化寺。

因学部经费不足,京师图书馆的工作停留在收集文献、整理编目的层面上,未能对公众开放。民国后第一任馆长江瀚说,清末已花销2万余两足银,可见缪荃孙争取经费之力。

开创之功 泽被后世

辛亥革命后,缪荃孙哀叹:“国破家亡,生不如死。”遂隐居上海。

缪荃孙自藏图书10余万册,自称“与拜经楼、平津楼伯仲”。因生计无着,只好卖书买米。藏书家傅增湘说:“老人晚岁侨居上海,时鬻书为刊书之资。”缪荃孙却极为豁达,戏称为“书去目存”,还专门写了一首七律:

抛书往往畏人知,我独惭颜还咏诗。好友分襟还小坐,宫娥挥泪亦同悲。烟云过眼方为达,肩钥关心最是痴。斧季怀惭览圃恨,何如一笑朗吟时。

1915年,袁世凯谋称帝,暗嘱江苏士绅联名劝进,表示愿给领头的大儒两万两白银,先付五千两,余下部分登基后再付。缪荃孙在众人胁迫下,具名在前。

1917年,京师图书馆重新开馆,时任教育部长傅增湘请缪荃孙来京考察,当时大总统黎元洪想把京师图书馆迁到故宫午门或端门,缪表示反对,最终傅以“连年战乱,地据冲要,易遭燹毁,不如原址幽僻”否决。

1919年12月22日,缪荃孙去世,一年后,他的毕生藏书基本被卖光,好在金石藏品仍在,其子缪禄保将其转到北京,多为北大图书馆收藏。

缪荃孙一生著述极多,在多方面均有建树。作为江南图书馆、京师图书馆的首任馆长,开创之功,泽被后世。著名出版家张元济先生这样评价道:“南北两馆先后建设,后生小子得闻先圣之遗绪,识固有之文明,不致徇外而忘己,皆老前辈之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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