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工跨越24年的回家路
李荣善(右四)在离开新疆前，和陕西新疆两地的相关人员合影留念
税伟促成了李荣善回家，为此他颇感自豪汉中洋县贫困户李荣善24年前外出打工，之后受伤、流浪，与家人失去联系。24年后，意外获悉他还活在人世的消息后，当地政府和李荣善的家人远赴新疆，上演了一场接亲人回家的感人故事。
失踪24年的李荣善还活着
今年7月的一天上午，汉中市洋县金水镇金水村村支书李炉成被一个电话吓了一大跳。当时正是上班期间，村主任李双成接到勉县天荡山社区的来电，对方询问“你们村有没有李荣善这个村民？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随口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提他干吗？对方称“他还活着”。
李荣善尚在世上的消息，把李炉成吓了一大跳。“24年没有他消息了，家人都认为他不在人世了，户口都注销了。”
1994年，42岁的李荣善和同村的李土善、李文庆等五位村民一起去新疆打工，他们找到一家铁矿，但因工资太低，并没有赚到钱。五位村民感觉不划算，决定回家，但是李荣善坚持留下来，认为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赚钱，说什么也不能白跑一趟。就这样，李荣善和大家分了手。“至于他到哪里去了，村民们都不知道。从此就没有了李荣善的消息。”
今年7月初，汉中勉县天荡山社区村民税伟去新疆旅游，顺道去亲戚所在的和硕县看望在此承包土地种植棉花的亲戚。
这位亲戚当晚无意中在饭桌上提到，这个地方还有汉中的一位老乡叫李荣善，是洋县人，在这里给人打工多年了，一直想回家，可是身份证早过期了，买不成车票。这位亲戚感叹道，李荣善看起来很寒酸，夏天还穿着棉袄，说老板给他不发工资，看样子生活过得挺苦的，身体还有病。亲戚唏嘘之余对税伟说：“你回到老家，帮他找找家人，捎个话，把他接回去。”
税伟连续几天暗地里去找李荣善，都没见到。最后对亲戚说，找机会拍一下他的照片，发过来。
等他回到汉中，亲戚把李荣善的一代身份证拍照发过来了，同时还有一张全身单人照片。“戴着帽子，穿着一身黄棉袄。裤子上都破了洞，站在泥地里，毛着腰，像个叫花子。”税伟便让在社区上班的妻子帮忙，寻找一下李荣善所在村的村干部电话。
税伟用社区的固定电话向洋县金山镇政府要来了金山村村主任的电话，又把李荣善个人和身份证的照片发了过去。“看样子还挺正式的，这个时候我才相信李荣善真的活着。”在李炉成记忆里，李荣善虽然只比自己大6岁，可按辈分要喊他为“达（叔叔）”，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当时李炉成高兴之余却犯了难，“新疆这么远，人生地不熟，万一找不到人咋办？找到了把人带不走怎么办？”
收拾好房子等他回家
其实，李荣善失踪24年后再度被提起，是在今年3月。
3月23日，洋县法院副院长卢建军被确认为金水村贫困户李存善一家的帮扶干部，卢建军当天就决定和自己的帮扶对象见个面。
在了解家庭人口时，李存善告诉卢建军，其实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李荣善，在四十岁上也未成家，出门打工24年了，一直杳无音信。可是每年还要替他缴纳合疗费，村民分析说李荣善应该早都不在人世，自己为了减轻合疗款缴纳负担，就申请注销了弟弟李荣善的户口，可是不知道弟弟李荣善的生死下落，不甘心之下，免不了还时时挂念着。
李存善不经意间的感慨，卢建军出于多年职业敏感和习惯，刨根问底地多问了两句，记在了心上和笔记本里。
8月12日，卢建军到村里时，金水村村支书李炉成就向他提起这件事情，卢建军闻讯立即来了精神，及时和税伟通了电话。考虑电信诈骗较多，李荣善外出多年情况复杂，卢建军和村干部商定：先去勉县弄清详情，然后制订方案。
卢建军第二天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就委托李炉成和李荣善的侄媳妇李月秀赶到勉县，见到了税伟。税伟确认了李荣善还活着的信息，同时提醒到，李荣善的老板目前回老家给孩子办理入学手续，到9月才能回来，只有见到老板，才能拿到工资。
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有了消息，李荣善的侄子和侄媳妇却倍感压力。“公公李存善单眼失明，和婆婆都已经年龄大了。我现在还要赡养母亲，两个孩子正在上学，全家三个老人两个孩子全靠我老公一个人在外打工。确实负担很重。”李月秀告诉记者，自己娘家前几年遭遇火灾，住房被毁，还是自己掏钱买的房子，接着父亲患上了癌症，从发现到去世的三个月里，自己几乎每天都要赶18公里山路，往返照顾娘家婆家的老人。现在叔父要回家，自己家庭经济负担又会加重，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免不了会遭村民的闲话和指责。
卢建军表示，以后李荣善生活不能自理时，按照政策会送到养老院请专人照顾。考虑李荣善哥哥家里仅有3间瓦房，6个人居住非常紧张，村支书李炉成把自己家的房子腾出一间给他住，卢建军还买来被褥，给李荣善布置好了床铺，只等他回来。
奔波千里只为接回亲人
“别人巴不得把贫困户往外推，你倒好，还主动把在外的贫困户往身边拉。”得知卢建军要去新疆接李荣善回家，不少熟人对他说起自己的顾虑。他解释说，李荣善在外漂泊20多年，晚年有落叶归根这个愿望，无论从职责和道义上，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李荣善目前过得不好，作为扶贫干部，心里也不好受。
他的想法得到了单位领导的支持，考虑李荣善可能被非法拘禁，老板涉嫌非法用工，洋县法院争取公安部门的配合与协助。李荣善外出务工的工资是一笔复杂账，卢建军开始做起了功课。
7月23日，李月秀和村支书李炉成来到金水派出所，要求给叔父李荣善恢复户籍，所长杨佳觅一查资料，发现2012年7月10日，该户口已经按照相关规定予以注销。得知人还活着，民警当即受理了此事，第二天做了入户调查，上报县局后，补录了户籍，打印了新户口本。
洋县公安局槐树关派出所指导员张华向记者回忆道，9月24日局领导安排他去新疆参与解救被困农民工的任务。考虑到国庆节前夕出行人数较多，卢建军、张华、李炉成、李月秀等一行五人决定抓紧时间，第二天一大早在汉中乘飞机出发。
经过4个多小时的飞行，到达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已经将近下午两点。
卢建军提前联系的新疆朋友开车前来接机，当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到乌鲁木齐汽车站时，发往新疆和硕县、每天只有一趟的大巴车早已发车。
张华和车站警务人员联系后，租来了一辆面包车。为赶时间，几个人买了矿泉水和面包在车上吃，终于在傍晚9点左右，到达距离家乡汉中2800余公里之外的新疆和硕县城。
9月26日一大早，卢建军和张华在和硕县公安局查询到，当地公安的人口信息登记里有李荣善的名字和地址。中午11点钟，几人赶到距和硕县城80公里外的乌什塔拉乡时，当地派出所也同期从80公里外的棉花基地里，把李荣善和他的老板带到了派出所，这时的李荣善已经66岁，生活的磨砺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他随身带着一个蛇皮袋，里面塞着一条旧毛毯，一条牛仔裤，两件旧衣服，唯一值钱的东西是一台旧收音机。”侄媳妇李月秀说，叔父被带到县城后，自己找了两家理发馆，总算给叔父剪了头发，然后让叔父洗了澡，再带到商场花了600多元钱卖了一身新衣服。
终于为他讨回应得工资
在汉中乡亲及公安详细询问下，大家弄清了李荣善这24年的大概行踪：1994年和村民分手后，他继续留在新疆，为了生计，李荣善给当地牧民放过羊。在一次放羊途中，不慎摔断了左臂，老板见他残废，便辞退了他。之后，李荣善辗转受雇多个老板，干了多个工种。由于他不识字，最后流落到乌什塔拉乡，被一位四川籍老板收留，在其经营的棉花种植场看管物资。
李荣善坦言老板没有控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二代身份证，无法购买车票，也没有老家亲人的联系方式，所以这么多年困在新疆无法回家。
得知李荣善的老家来了人，四川老板随民警到派出所的时候，带来了有关李荣善的所有资料。
老板表示，11年前，李荣善穷困潦倒之时，自己收留了他，双方约定工资2200元，三年前才涨到3000元。
老板拿出一叠病历和发票，说李荣善前年和去年两次因为高血压诱发脑梗，是自己掏钱送李荣善救治，父母伺候在床边，年都是在医院过的，两次住院费花了2.8万元。如此算下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给李荣善付工资，还赔了钱。
卢建军提出，自己查询了新疆地区最低工资标准是每月1160元，双方签订的劳务合同是不平等合同，应该予以撤销。老板见遇到了内行，最后妥协说，只能给1.8万元，再也不往上加了。
这时候卢建军说：“李荣善是个脑梗病人，你不付工资，按农村的风俗，他给你干活，你就给他养老！让老李继续留在这里和你生活！他身体越来越差，你把他管好。不然家属和我们都不答应。现在是法治社会。”
从上午谈到下班的时候，双方还没说到一起，然后挪到外面小饭馆继续谈，上班的时候，再次到派出所继续谈。
谈判卡了壳，卢建军与张华、李炉成商议：实在不行，就走劳动仲裁渠道，为其讨要工资维护权利。“我又找派出所的同志给老板做工作，终于在除过医疗费用及生活开销外，为李荣善讨得5.7万元的工资。”
李荣善在回家的车上向大家解释，老板曾经告诉他，如果要工资，就不送他到镇上去了，就别回家了。
李炉成还记着在派出所遇到李荣善时，我连着大喊了两声荣善达，他都没答应。我问他为啥不理我，他说我听到了就是了。脸上一副要哭的样子，然后就一直坐在我身边，一步都不愿离开。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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