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处有人家
职胜奇/摄
◎周媛
我站在我家楼顶,使劲往南看,我与佛坪之间,隔着苍翠的秦岭。
立冬的前几天,终于有个机会去佛坪。头天傍晚,西安下起了小雨,尽管只湿了地皮,但寒气依然加剧。
早上六点爬起来,我背个鼓囊囊的包、穿得厚墩墩的往高铁站赶。上了高铁,打算眯会儿补个觉,才40分钟便到站了。听说西汉高速开通前,到佛坪得三个多小时。40分钟,现在从西安城区到曲江或高新,路上也得这个时间,感觉高铁没坐够。
汉中十个县,一多半我都去过,而离西安最近的佛坪,却从没去过。此番到佛坪,不是去看熊猫,其实就是要看看余家沟到底长啥样。
从高铁站出来,坐车20多分钟,便到了大河坝镇。大河坝,顾名思义,是有河还有坝。140多米高的大坝上此时正开闸放水,奔腾的水流从大坝顶部倾泻而下,发出阵阵咆哮。坝底一汪清流,向西流淌着,这应该是子午河吧。
子午河是汉江支流。我曾探访过长安子午峪,这条穿越秦岭的古峪道连接长安和汉中,古时是商旅官家必经之地,何其风光!子午河顺着峪道蜿蜒流淌,而源头正是这里。见到西安来人,佛坪人一脸自豪说:“以后你们喝的水就是从我们佛坪引过去的,这水清得很!”放眼看,正在紧张建设的三河口水利枢纽,是引汉济渭工程的两个水源地之一,它将子午河水及一部分汉江干流来水,向关中地区输送,兼顾发电。工地负责人说:“引汉济渭工程可满足西安、咸阳、渭南、杨凌四个重点城市及渭河两岸居民生活及工业用水,今后这里的水经过管道输入西安,会跟黑河水一起滋养古城。”
大河坝镇在佛坪南部,是西安到汉中的第一站。已入冬季,佛坪依然春天般温润,人被四面山围着,便觉得满目青翠。此时是上午八九点钟,山中的雾气还未散去,在山峦间缭绕着,绿色的山头披上了白纱外搭,一时变得妖娆起来。作家白忠德老师指着远处的山峰说:“那儿就是余家沟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隐隐看到山间有小屋,仿佛处在云间,他说顺着小屋过去,就是他的老家了。
车在逶迤的山路上穿行,忽而蹦高,忽而俯冲。山色斑斓,生机勃勃,叶子艳红的黄栌逗引着满坡的绿树,秋意浓得简直化不开。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停下来,司机说前面的路须徒步了。
白老师也不带路,手一挥说:“往上一直走,不远!”大家想着余家沟估计在百十米外,便说笑着比赛着往上跑。这土路虽平,但一直是上坡,走了几百米,停下喘口气,又走几百米,转过两三个弯,前面的人就停下来,寻块石头坐下,擦汗歇息。约摸两分钟,白老师脚步轻快地上来了,看着大伙笑说:“你们算歇着,我给咱讲讲熊猫的故事。”大家都听呆了,笑岔气了。
继续出发。路变窄了,也更陡了,几乎全被草木覆盖。三转两转,前面看不到路了。“下沟!”前面带路的人不由分说,顺着石块垒起的羊肠小路往沟底走。一路人很快分散开来,首尾不见。山里前几天下过雨,道两边布满青苔,挤挤挨挨的。脚下全是石头,上面落满树叶,极滑,踩上去不由打趔趄。大伙一个个躬背弯腰,尽量放低重心,小心翼翼地向下挪着。随着一声闷响,有人突然摔倒往沟底滑去。那两人幸亏有树挡住,才幸免危险,仰面躺在山坡上,半天爬不起来。
走啊走,前面的路望不到头,因脚过于用力,我的运动鞋开了胶,实在走不动了。“余家沟还有多远啊?”我忙问。“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到了,家里这会儿给咱们蒸红薯呢。”白老师把这路根本不当回事,穿着双球鞋,跑前忙后,也不怕滑,手里还攥着一枝刚摘的山茱萸,神气活现的。缀在枝头的一颗颗茱萸如红玛瑙般晶莹诱人,众人摘下品尝,竟是酸涩无比。
“给你一根棍子拄着,能稳当点。”带路人折了两根树棍,我拄上走路轻快多了。我们几个人已经走在队伍最后,索性不着急了。此时,我才顾上欣赏山景。这是一片未被外界侵扰的原始林带,重重叠叠的树木拔地而起,齐齐伸向高空,遮天蔽日,姿态蓬勃而典雅,林子前铺满大片大片的落叶,厚厚如棉被。这样一幅大自然的油画静静地竖在眼前,没有画框地无限伸展着,黄绿色交织在一起,是如此诗情画意!在王维的诗中,在俄罗斯的油画中,我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景致。我飞快地跑过去,不假思索,整个人躺在一大片落叶中,举头望天,四周的树都在俯视我,我便在大地的怀抱中了。
也许是这大山中的树太密,路太窄,带路的竟认错了路,把我们引上高处的岔路,带到一户没有人烟的农家。残破的土屋许久没人居住,悄无声息,只有满坡红艳的山茱萸独自开放,也无人采摘。大家说笑着,掉过头又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前行,视野渐渐开阔。转过一片菜地,一户人家赫然眼前,余家沟终于到了。
余家沟隐藏在这深谷中,仿佛与世隔绝,听说村里的人大多迁至山外,留下的人也居住甚远,平时就靠种点苞谷、采摘野生猕猴桃和山茱萸挣点小钱。它是原始的,也是寂寞的。
这儿不像关中农舍关门闭户,这儿没有院墙,四间老屋一字排开,前面是个宽敞的院子,晒着一些辣椒、魔芋,对面就是青山。大家在院子里歇息喝茶,品尝刚从树上摘下的猕猴桃和刚出锅的蒸红薯,顿觉清甜无比。
走进一间老屋,一踏进去,屋里昏暗一片,一根电线从房梁垂下,缀着个灯泡。地面坑洼不平,四周的墙壁被灶火熏得发黑。走向里间,这间屋子更简陋,破旧的书桌,对着一扇窗,能看到外面的绿。
书桌上有两摞厚厚的手稿。白老师的父亲,年近八旬,平时就坐在这张桌前写小说。
此时,老爷子正被大伙围在院子当中,绘声绘色地讲述铁瓦寨的故事。故事从明朝末年讲起,情节曲折,忠奸善恶,人物众多,老人足足讲了两个小时还不停歇,思维之清晰、用词之准确、故事之跌宕,让人惊叹。这哪是乡野村夫,像极了老辈学究。老人清瘦的面颊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到激动处,眼神炯炯,手势飞快,真是“民间有高人”啊。
众声喧闹中,白老师一直跟母亲坐在堂屋的灶火前,低头拉着家常。灶火上面吊只乌黑瓦锅,正咕嘟嘟地烧着开水,水一开,他姐姐便提出去给大家泡茶。
许是因了山气的清净,老太太面庞红润,自带一股雍容之气,她动作迟缓,言语不多,见到儿子的朋友,便亲切地拉住手,看着你笑。
太阳快落的时候,我们离开了余家沟,从另一条路下山,路稍稍平坦,两位老人家一直把大家送出很远。告别的手势不像我们那样左右摆着,而是手掌一上一下摇动,意思是“再来,再来”。
出了沟我回头再看,余家沟已全无踪影。
天黑的时候,我们往高铁站赶,穿过灯火辉煌的佛坪老街时,我拍了发出去,竟引来不少人点赞。同伴问我为啥没拍余家沟的,我说,也许是怕外人惊扰到它吧。
往后,如果山里人都迁出去了,那深深的余家沟村会藏在哪里?不知那只乌黑的吊锅还在烧水吗?想起老太太把我拉到火边说:“来烤烤火,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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