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风雨洲头——散谈李世许小说《晴川》
?李先钺
广元作家李世许的长篇小说《晴川》登上《中国作家》杂志，像是一件钧瓷窑变参加了皇室的瓷器展览。我原来说过李世许的中篇小说《青青锣鼓》和短篇小说《瓷爱》是文学瓷器中的钧瓷窑变，精致，精美，它们是属于那种高档艺术品中的手把件。这次的《晴川》是文学瓷器中的钧瓷窑变之大器，器型大而精美，给人的艺术震撼是空前的。
作家企求创作出一部精品力作，像瓷器工匠烧制一件精美绝世的窑变珍品，是每个作家和瓷器工匠的终身追求。钧瓷窑变以其“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神奇“窑变”而闻名，作家把“入窑一色”的生活素材，经过出神入化的文学创作，成为“出窑万彩”文学精品，其与瓷器工匠的钧瓷窑变有异曲同工之妙。沈从文的“绿琉璃”，莫言的“红陶酒坛”，都是他们各自火候功力所致，有他们各自的必然，也有他们各自的偶然，这确实有点像瓷器中的钧瓷窑变。
我读李世许的《晴川》，像回到了时空广阔的洞天县与嘉陵市的那些岁月，烟尘四起，坎坷泥泞，甚至是雷雨交加，惊涛骇浪，一艘船一次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广阔的时空，宏大的现场，众多的人物，纷繁复杂的事件，跌宕起伏的情节，被作家把控得得心应手，十分娴熟。作品格局精美，结构别具匠心，细节鲜活，语言生动，人物刻画刀刀足见功力。把洞天县的官场、情场、商场布阵得战鼓雷鸣、硝烟四起。把县市换届、移民闹事、金河坝乱象、百姓世态、作家生活、华严庵建文帝避难之所、地震人心这些世间万象展示得有条有理、鲜活精彩、寓意非凡。人物刻画丰满鲜活，语言文字灵动诗意。
人性挖掘有深度
小说的结构，细节，对话，语言，这些都是表现的技巧，使用这些技巧最终是塑造小说人物性格，丰满人物形象，为展现人性服务。《晴川》在这些方面具备了工匠精神与技巧，像瓷器工匠的那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天赋，因而也才有这种艺术高度的作品呈现。作家李世许在小说创作的这一关键环节中，他的悟性和灵气是显而易见的。
猴子与万芬在分别前的夜晚描写，出人意料，人性揭示得淋漓尽致。市委书记到洞天县宣布市委任命决定后的那顿午饭，活生生的一盘棋，被作者下得很有心计。“允全书记拖着屁股底下的塑料凳子移到高翔县长身边去，用指头蘸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画字，然后一把抹了。高翔县长当时没有看出来那几个字，以后想了很久，直到后来允全书记被免职，又给他写了一回，他任了县委书记才猛然领悟。”像这样文字的丰富含量，成就了这件瓷器在钧瓷窑变过程中的必然性。允全书记在牛蹄子垭口遇到的一伙“光膀子”那一段描写与对话，把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
“老书记象征性的问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大家都说没有了，于是收拾本子杯子预备散会。这时候允全县长一句话把大家按回去，‘我说两句\’。老书记已呈半立状态，一只手拄着茶杯，咳嗽了一声，坐下去就不端正了。”“五百块钱摆到了会议桌上，像只恶心的青蛙。秘书派个公车把县长的老婆孩子送回市里，这是多大的事情？在座的常委都送过无数次，还送省城北京呢。”寥寥数语，把人物品行、道德素养、政治思想活脱脱端上桌来。语言运用有特质
在李世许的小说中，语言文字功力给读者展现了一幅幅情景交融、人物鲜活的文学艺术长卷，让读者徜徉在文学美河中不想上岸。李世许的语言跳跃活泼，简洁明快，很适合现代人的阅读口味。我读过他的很多作品，富有个性的语言和叙述方式，真是一种美的享受，以至于一度时期在阅读过他的作品后，我不忍心去读别的作品……怕影响了那种美好的语言感受。李世许对文字的把握和运用，对文学的独特领悟，是天生而独到的。他小说的语言文字，同样像他的诗歌一样惜墨如金，简洁洗练，鲜活灵动，读者享受到丰盛和惬意，是渗透心灵和骨髓的那种！叙述故事塑造人物的语言文字极富作家个性。读过他的一些作品之后，假设不看作者的姓名，你读不了多少文字，都能认出是李世许的作品。
这个无法举例，通篇皆妙。
结构设置有深意
很有趣，一个作家林染，一本书《天地良心》，成了整个作品的一条暗线。这条线绿宝石一样，恰到好处的光芒给作品贯穿始终的珠光宝气般照耀，从而提升了这件钧瓷窑变的艺术成色和皇家品质。这条暗线与其它几条明线互为串连和牵引，贯穿和编织出作品血脉相连的精气神。
尹杰的自杀，天冬娃剃度出家，师傅一夜之间圆寂，月华病逝，允全被免职后突遇特大地震，在抢险救人的现场再显英雄本色……作品展示了一段官场、商场、情场风起云涌的纷繁景象，带读者领略了“金河坝械斗”、“灾后重建”、“移民闹事”、“换届动人”等事件的无限美景与厮杀，给人接二连三的心灵震撼与思考。
细节刻画有张力
细节是小说成败的关键。细节描写在刻画人物性格、丰满人物形象、连接故事情节、丰富作品内涵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生动的细节描写，折射出广阔的生活画面，深刻地表现了社会主题。人物塑造的成功与否，与小说细节有着直接的关联。李世许的小说人物形象鲜活而丰满并极具个性，得力于他的细节描写。《晴川》没有那些长长的对话，采用现代时尚又极富作者个性的一种叙述方式，很适合现代人的阅读口味。其中不少对话妙语连珠，给前面的故事艺术的交代，给后面的故事艺术的伏笔，故事的脉络也因此清晰而艺术地次第展现。
“对于张军同志，允全书记有较好的印象。部队工程兵转业回来的，走路迈正步，满脸红光，说话像打靶一样准确，还响亮。在洞天，张军属于包打天下的角色，神通广大，别的县跑了两年才敲定的项目，很不幸被这小子打听到，于是连夜奔省城……第二天哈哈回洞天，把几千万的项目从皮包里取出来，分管县长打死不信。洞天交通建设底子差，起步晚，资金匮乏，历历心酸血泪史，说惊天动地不为过，能走到今天的局面，张军同志尤其功不可没。”像这种语言如把握不好就成了那种不是小说语言的议论文字了，作者用简洁而形象的文字，动感十足活灵活现地展现了一段画面，达到了绝好的表达效果。
国道堵车，移民闹事，允书记正在赶往去处置的路上接到市委凌书记的电话，说妻子月华病重，想见他最后一面而未能如愿。当他处置完现场奔到医院，女儿抱住他说：“老妈一走，我是孤儿了啊！”“允全书记突然苍老成木头，眼泪都没有，硬硬地跪在床前，望着月华的脸，捏着月华的手。”“允全书记搂着允佳，突然沙哑地哭出声音，老男人哭，说不出句子，喊不成名字，狼一样，把时间咬得血淋淋。西南部长偷偷转身，假装接电话。”读至此处，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出现了幻境，这件钧瓷窑变之大器陡然幻化成一盏长明之灯，照耀着月华远去的背影。这些细节描写出神入化，很好地服务了人物性格形象的塑造。
《晴川》正像作品中细细的呼喊那样：“真正的作家，只看重作品，和通过作品表现的精神世界，那是很纯粹的，沉思或者孤独的，极具个性魅力，反对庸常形式。……在呼呼的风里扛起‘出污泥而不染\’的大旗。”我们读罢《晴川》，看到作家的历史、社会责任感和作家的使命旗帜般扛在了肩头。此时，我恍惚又一次站在了那一架名叫“梯子梁”山顶的垭口上。放眼望去，龙池坪地接龙脉，笋林山天然画屏，马鞍山神峰巍峨……感谢那片多情的土地，养育出了这样一位优秀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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