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三星堆：考古传奇的阅读提取
今年3月，三星堆遗址最新考古成果发布期间，为了让普通观众关注到这一专业领域，央视在节目中连线《盗墓笔记》作者南派三叔，随后又有《盗墓笔记》动画与三星堆博物馆“联动”因被各界抵制而取消，也引发了观众的思考：一方面，“盗墓”题材在阅读、影视领域展现了极高的商业价值，网文、网剧、电影领域相继辟出了这一题材的专区，南派三叔更是成为书迷催更的焦点对象。另一方面，专业考古界对“盗墓”题材颇为不满，专家纷纷发声与之切割，呼吁社会把“专业考古”跟“盗墓求财”严格区分。盗墓违法，考古艰辛，盗墓小说基于考古成果虚构了浪漫的财富传奇，如何从阅读中提取乐趣，并且保留对灿烂文明遗产的尊重，要求读者在阅读时保留三分灵台清明、十分文化崇敬。
《夺宝奇兵》再审视
“盗墓”题材并非中国独有，好莱坞早已开发这一题材。好莱坞著名的《夺宝奇兵》系列里，斯皮尔伯格塑造了“印第安纳·琼斯”这个盗墓教授形象，这位考古学家足迹踏遍中东、南美，他寻找法柜、圣杯的故事让西方观众沉迷其中，在上世纪80年代创下了3.8亿美元的票房，四十年后，《盗墓笔记》的商业开发程度也远不及《夺宝奇兵》。然而这样一个屡屡入围“好莱坞十大经典”的经典系列，近年来评价直线下降，原因在于观众注意到这一探险片实际上是对古文化的践踏和毁灭，片中的寻宝过程，往往伴随着对古代墓葬、文化遗产的摧毁。在考古学家看来，这些墓葬实际上是古代生活珍贵的遗存，一旦摧毁很可能意味着一段历史最后的物证就此湮灭。 2016年，《夺宝奇兵5》搬上拍摄日程，然而五年来，斯皮尔伯格和原编剧相继离开了项目，新的团队也争议不断，而影评界对该片的评价也在新的价值判定标准下一路降低，掀起了对片中的文化傲慢、盗墓劫掠的批评声浪。
第一部《夺宝奇兵》的故事由著名导演乔治·卢卡斯创作，影片中非常聪明地把哈里森·福特塑造成一个文化牛仔形象，俊朗的他穿梭在埃及古墓失落的珍宝里，牛仔帽配皮鞭的形象深入人心。 《盗墓笔记》里，南派三叔也塑造了一个俊朗的盗墓世家传人吴邪形象，他激起了中国读者的冒险狂想：去最神秘的海底，去极度深寒的雪山，深入巴蜀大地或广西十万大山，找最深最凶残的墓穴，探寻最瑰丽的宝贝，发掘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真相和遗孑。在这些虚构故事里，“取之有道”可以说是印第安纳·琼斯和吴邪的共性，法柜、圣杯在好莱坞剧本里有着它的文化正当性，这也部分遮盖了片中对埃及、南美等地古墓的劫掠。吴邪和他的寻宝小队往往是为了 “查明五十年前真相”“保护战国帛书”等目的而入墓，在剧版 《盗墓笔记》里更是频繁出现“献给国家”的台词，强化主角们的行动正当性。按照考古学家说法，无论是哈里森·福特，还是吴邪，一旦进入古墓，文物与空间的关系就被损害了，文物之间的共存关系也被打破了，对于探险小说的爱好者来说，理解这一点，才能理解考古学家对“盗墓”的坚决反对。
想象力、科幻与古文明
我们对自身历史的追溯、对生命来源的想象，往往隐藏在考古学的不断发掘里。“三星堆”出土的“纵目人”头像造型神秘、风格雄奇，双眼呈柱状向前凸，双耳向两侧充分展开，额部有直立向上的夔龙形纹。纵目人是外星人还是古人类？随着外界关注度上升，“纵目人后裔出现在四川剑阁县”等新闻也随即诞生，研究者甚至取血研究“纵目人后裔”，试图寻找这一神秘族裔的根源。但也有研究者认为，纵目人是先民对自身的一种认知反映。另一方面，三星堆与百慕大、金字塔、古巴比伦空中花园同处于北纬三十度，这一现象也引发了大众的好奇。三星堆出土文物的艺术风格独特，然而专家认为，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起源多元一体的重要组成部分。近期出土的青铜尊、青铜罍以及玉璋、玉琮、玉璧等器物显示，三星堆具有中华文化的共同属性。
青铜神树的出现，堪称《盗墓笔记》与三星堆的神奇契合。三星堆出土的一号神树分为九个树枝，每一个枝头都有一只太阳神鸟；而《盗墓笔记·秦岭神树》里虚构了位于秦岭山腹中的青铜柱，像是一棵直径十米的地底神树，贯穿山体，其上又有许多不规则棍状凸起。作者南派三叔考察了众多古文物，虚构了青铜面具、蛇眉铜鱼、六角铃铛等神奇物件，与考古工作的发掘成果契合，也让读者对《盗墓笔记》与三星堆产生了丰富联想。南派三叔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坦言，现实远比小说精彩。马未都也表示，三星堆里的青铜面具确实与世界范围内发现的青铜器截然不同。破解先民留下的文化遗秘，需要考古者的研究，也需要南派三叔式的想象力。
美国国家地理博物馆曾举办 “《夺宝奇兵》与考古探险”主题展，主办方认为，《夺宝奇兵》系列深深鼓舞了考古学者投入这一行业，“这些电影曾经扩展了考古的传播范围，并使考古这一领域更加贴近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也让他们对这一领域更为着迷。 ”对于虚构作品与考古科学之间的分界，既有严格的法律约束，也有影响力外溢的因素存在，毕竟从《夺宝奇兵》上映后，考古学的招生人数突然就迎来了爆发式增长。
寻宝，跨越文化藩篱
在忠实读者看来，《盗墓笔记》对“盗墓”的笔墨并不多，第一部《七星鲁王宫》之外，其他各部更多的算是探险小说。而另一个大IP 《鬼吹灯》里也以盗墓为噱头，引出倒斗、斗僵尸、斗魔兽等奇幻经历。其实“盗墓”题材的盛行伴随着收藏热的出现，读者更喜欢看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而且这些珍宝不要那么庸俗——在《夺宝奇兵·水晶头骨》里，印第安纳·琼斯从铺满金砖的地宫里找到了一架飞船，外星人驾驶着飞船飞进了多次元世界。金砖、外星飞船凸显了好莱坞的口味，中国读者想看的是从地宫里发掘出带着文化密码的内容。相对而言，《达芬奇密码》《国家宝藏》之类的小说更加适合中国读者口味，《达芬奇密码》里探寻的是拱心石、圣杯等具有神秘含义的历史传奇，《国家宝藏》则是寻找美国建国元勋隐藏的战略储备金，这两个故事的小说版、电影版都取得了成功，也让中国受众感受到了探宝题材跨越文化藩篱的魅力。
三星堆遗址的考古发掘仍在进行中，从目前出土的丝绸遗迹、青铜器、黄金面具和城墙结构来看，古蜀文明已经浮现在大众眼前。让大众生发联想的，不仅有南派三叔、天下霸唱的盗墓小说，也有古代丝路（《丝绸之路》）、敦煌文化（《我心归处是敦煌》）、故宫文化（《我在故宫修文物》）等著述。在好莱坞《夺宝奇兵》《木乃伊》《达芬奇密码》等作品背后，隐藏着东西方大众对于古文明的探究之心。我们灿烂的古文明，需要严肃的考古学发现，也需要贴近大众的通俗阅读，激起我们与三星堆之间那种深藏于血脉的共鸣。
观海新闻/青报全媒体记者 米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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