跫音在蜀道上回响
彭勇
翻开华夏大地的历史画卷，赫然出现了两条河流，那就是长江和黄河。河水逶迤绵延，浩浩荡荡，渊源流淌，汇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万千年来，它滋养着华夏大地广袤田畴、稼穑、生灵和万物，孕育了浩瀚无垠的中华文明。
在华夏大地西部偏北一隅，几乎从商周开始，这里的人民洞开睿智之门，用勤劳之手开凿出了一条亘古未有的大道——秦蜀古道。它与长江黄河相得益彰，交相辉映，衔接了中华文明最为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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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蜀古道就是今天的蜀道。
蜀道，一条通向中华文明的历史长廊。
早在三国时，魏家豢《魏略》中第一次提到了“仪绝蜀道”。不过蜀道的开凿者已早在了先秦的古蜀国，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比西方古罗马大道的历史还要悠长悠久。
那条原自先秦战国的道路，在群山拱卫中逶迤绵延。她一手牵着长安，一手挽住属地成都。三千多年就这样一路走来，从先秦到晚清，一路跌跌撞撞，义无反顾，途经汉中，广元、葭萌、剑阁多个城池驿站。最终，一同走进历史的画卷中。先民们历尽沧桑，踏平坎坷，用膂力双臂和坚实的脚步为世人拓出了一条条道路：褒斜道、子午道、故道、傥骆道，更有通往蜀地的金牛道、米仓道、阴平道，荔枝道（又称洋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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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烟云并未消散湮灭，那一串串留在蜀道上的跫音似乎并未远去，依稀还在耳畔萦绕。
在这条蜀道上，公元前756年6月，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为避“安史之乱”，唐明皇李隆基带着一队随从慌慌张张，如惊弓之鸟，在一片哀怨声中溜出咸阳道仓皇奔蜀。出了斜谷再入蜀道，在汉中稍微休整，又星夜出发，风雨兼程，才踏上了金牛古道北端第一座名关——广元境内的七盘关。8月10日，他们一行朝渡桔柏江，夜宿益昌县（今昭化），翌日，登上了白卫岭。唐明皇在岭上伫立良久，正待他眺望这里的山川景色时，忽听有人在歌唱李峤《汾阴词》“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他一阵唏嘘，不胜感叹，命运沉沦，人生几何？用今天的话说，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迄能料到今天这般境地？就连陪伴在他身旁的高力士听到了这歌也一时泪流不止。一代君王如此，何况庶民百姓呢？
历史并没走远，循着她的背景她的跫音，我们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回响在蜀道上疾驰飞奔的马蹄声。在葭萌（今昭化古城，亦即春秋战国时蜀王之弟苴候的都邑）之地，如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记载着那般挥之不去的斑驳的历史。它让历史告诉未来，葭萌邑，苴候的都邑；葭萌城，蜀汉政权的大本营；葭萌关，三国战争的古战场；葭萌驿，唐宋蜀道的古驿。还有那“居夔州之鲍家庄，勇力绝伦”的关羽之子关索之妻鲍三娘的传奇故事。葭萌蜀道，古来多少壮烈事，唯有勇者留其名。刘备、诸葛亮、费祎、姜维、邓艾、马超、张飞，周仓、黄忠、钟会等等。煮酒论英雄，青山在，人未老，哪怕地老与天荒！
谁说“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蜀道交通固然阻塞，但人是万物之灵，再陡峭的山崖也阻挡不了先人的意志和征服自然的决心。公元206年，刘邦在萧何、韩信、张良的辅佐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一年，留守汉中的丞相萧何首入巴蜀，征集军中粮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们放弃蜀道陆路走水路，在船队行至广元朝天嘉陵江上的明月峡时，他踌躇满志，不禁在船头即兴高歌：“留收巴蜀兮，军实充裕。勤王地伐兮，还我中原。峡崖巍峨兮，壁高入天。栈阁连云兮，风鸣车喧。舟筏北上兮，粟谷万石。汉军粮草兮，取我中原。”随着嘹亮高亢的歌声，萧何统率的船队千帆竞发，将从蜀地征得的粮草沿嘉陵江水道一路北上运往关中，经蜀道筹笔驿，越过明月峡，浩荡而去，英雄气概，何等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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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又是一面历史的镜子，勤政廉洁的官人们总会把他铭记。清嘉庆、道光年间，有一位县令叫曾逢吉，嘉庆21年（1816年），他调任地处蜀道上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广元做县令。刚上任，便据其生态土壤，因地制宜，在其县域内的金牛、米仓、阴平三条蜀道的驿路旁广植桑树，每隔一里栽桑360株。曾县令博学渊识，闲暇之余，潜心著撰，著作《树桑锁言录》、《树桑三利》、《树桑五法》。他的学识，他的奉公廉洁深得上司赞赏器重。道光七年（1827年）仲冬，曾逢吉升任松潘知州，临别前他挑灯夜战，特地赶绘了一套《蚕桑十二事图》。至今，这幅弥足珍贵的画还镶嵌在为女皇武则天而建的广元皇泽寺祀庙里，供人瞻仰传承。
蜀道，在人类文明进程演化中，又被冠之以“文道”。如果说将蜀道喻为华夏民族一条充满激情飞扬的星河，那些一代代的文人巨匠无疑就是一颗颗熠熠生辉的耀眼明珠，他们群星灿烂，共同点缀了厚重的蜀道文化。千百年来，让蜀道文化流芳百世，钦誉世界，为人类留下了千古绝唱：
噫吁戏，危手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落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
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自那时起，文人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加入驴友行列，纷纷走进蜀道。他们中有大批文人墨客，也有朝臣宦官和商贾苦旅，李白、杜甫、岑参、元稹、白居易、王勃、王维、苏轼、陆游、温庭钧、柳宗元、李商隐等。还有明代的杨本仁、靳学颜、辛思齐，清代的王士祯、林则徐、张问陶、李德淦，他们都在蜀道上留下许多传说、歌词、歌赋、诗歌、游记、石刻等历史文化遗存。如现存的王士祯的《蜀道驿程记》、《秦蜀驿程后记》、李德淦的《蜀道纪游》等。
尔今，蜀道早已走出国门，名闻遐迩。日本学者山川早水著的《巴蜀》之《自蜀赴秦驿程》，还有日本女作家百代的《武则天》等在日本已家喻户晓，剑门蜀道上的明月峡、皇泽寺、葭萌关、剑门关、翠云廊已让外国游客了如指掌，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和美妙传说也格外让他们流连和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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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奔流，滔滔不绝，一如时代的洪流一泻千里，锐不可当。
亘古蜀道，山川依然，但她已非当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的蜀道。时光荏苒，蜀道早已随时光的流逝走进了历史，走进了人们的记忆。
今天，蜀道已纵身一跃，飞跃天堑，横贯东西南北，连接千山万水，留下一个个永不磨灭的时代烙印：
1935年，经宝鸡、凤县、留坝抵达汉中，建成了西汉公路（北段沿故道，南段沿褒斜道）。
1937年，沿金牛道北上，成都经广元连接汉中公路实现川陕通车。
1958年，著名的宝成铁路全线贯通，这是影响全国交通枢纽的大动脉。
2017年，西（安）成（都）高铁通车，可谓历史跨越，让世人惊叹，实现了西南西北三小时互通……
千年蜀道，春风乍起。
蜀道跫音，仍时时响起，萦绕，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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