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寒食帖》往事(下)

华西都市报 2019-11-21 03:53 大字

云顶石城北门的水井。李贵平摄

乾隆题跋。

云顶石城城墙。李贵平摄

董其昌题跋。

□杨虎

消息传到江原。善颂堂立刻召集来了六名族中少年,商议将秘藏在祖屋书斋之中的东坡《寒食帖》、仁宗飞白书等墨宝送往云顶山。少年们闻言大哭,不忍离别。正相对垂泪之际,门院外已传来乡人们奔走呼号的声音。登高一望,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尘土飞扬,蒙军的马蹄声已隐约可闻。族长张昭立即声色俱厉喝令少年们将墨迹裹入贴身亵衣,然后让他们迅速躲入崇福寺大殿秘藏舍利子的地窖之中……战火随即燃了起来。不过电光石火的工夫,延续了数百年的善颂堂华屋就变成了一片残烟缭绕的瓦砾场。

蒙古大军离开后,少年们从地窖里钻出来,眼见得祖屋的断壁残垣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少年们眼噙哀泪,徒手掩埋了亲人之后,便登上了藏在河边竹林深处的一叶小舟。在惨淡的星光下,小舟顽强地发出“汩——汩”的声音,向金堂方向而去……

大都城里蛮横地盖上"天历之宝"

《寒食帖》就此来到了抵抗蒙古大军的最前线。那时候,在余玠的部署下,全川已相继建筑起了八座石头城,与蒙古大军进行着殊死搏斗。除云顶山石城外,分别还有蓬安运山城、苍溪大获城、通江得汉城、奉节白帝城、合川钓鱼城、南充青居城、剑阁苦竹城,后人称它们为“蜀中八柱”。硝烟弥漫在“蜀中八柱”的每一座山头上。善颂堂张家的少年子弟们抱了必死的信念,跟随余玠奔波在“八柱”之间……静静地散发着墨香的《寒食帖》就收藏在少年们的宿舍里。少年们商定,每当有一人战死,就把《寒食帖》从秘藏的地方取出来,置于室内的神龛上,为死者在《寒食帖》前燃一炷香,以告慰善颂堂先祖们的在天之灵……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人,就依照族长张昭之言,将《寒食帖》及仁宗飞白书交给余玠,由将军来负责这中华墨宝今后的命运……

云顶石城与苏东坡墨宝《寒食帖》一相伴就是整整十五年。十五载冬去春来,善颂堂的少年们也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然而他们的生命却相继在最盛的年华戛然而止。当最后一名少年在血泊中倒下时,《寒食帖》也永别了南宋最悲壮的抵抗将军,迎来了自己此后不堪追问的命运。

南宋咸淳二年(1266年)春,已经攻打云顶石城达十五年之久的蒙军得到大规模援兵后,再次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这一次,蒙军首先用火炮摧毁了山上的屯田,让本已断粮的守军雪上加霜。守军吃完了野菜杂草,开始杀军马,军马杀光后,就剥树皮吃。当满山的树木都被剥得枯槁之后,负责防守石城南门的副统制姚世安再也扛不住了,他趁着月色溜下山去,降了蒙军。三天后,姚世安凭借熟悉地形,带蒙军敢死队摸上山来,猛烈进攻。包括善颂堂最后那名子弟在内的三百五十名宋军从清晨激战至黄昏,全部阵亡。

随即,《黄州寒食诗帖》被作为战利品,送入了大都城。马上出身的蒙古皇帝为了显示自己的风雅,或许更为了证明自己是这幅墨迹的主人,蛮横地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图章,时为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元文宗的蒙古名字叫孛儿只斤图帖睦耳。他盖在《寒食帖》上的图章叫“天历之宝”。

纳兰容若

钤盖印章而未题跋

元文宗之后,《寒食帖》进入了明朝皇室手中。一个偶然的机会,书画大家董其昌目睹了这幅珍贵的墨宝,他一见大惊,在帖后题其跋曰:“余生平见东坡先生真迹不下三十余卷,必以此为甲观。已摹刻《戏鸿堂帖》中。董其昌观并题。”

有趣的是,董其昌走上书法艺术的道路,起因却是十七岁那年参加会考,松江知府在批阅他的考卷时,本来已因董其昌的文才而将他名列第一,但却嫌他考卷上字写得太差,就把第一改为了第二,将字写得较好些的董其昌的堂侄董源正拔为第一。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董其昌,自此钻研书法。

明朝灭亡之后,清顺治年间,《寒食帖》辗转落到了益都人孙承泽之手。孙承泽本为崇祯年间的进士,官给事中,降清后,官至吏部左侍郎。他收藏甚富,《寒食帖》上的“北平孙氏”“退谷”两之印,即为他钤盖。

康熙年间,《寒食帖》被纳兰容若收藏。这个多愁善感的满洲词人喜得《黄州寒食帖》后爱不释手,钤盖了不少印章,如“容若书画”、“成德容若”、“成子容若”等等。遗憾的是,纳兰容若未曾在《黄州寒食帖》后题跋。

纳兰容若死后,《寒食帖》进入了清宫,乾隆皇帝一见便“倾倒已极”,赞其为“无意于佳乃佳者”。乾隆十三年(1748年)四月初八日,乾隆题跋于帖后,文曰:“东坡书豪宕秀逸,为颜、杨后一人。此卷乃谪黄州日所书,后有山谷跋,倾倒至极,所谓无意于佳乃佳……”为彰往事,又特书“雪堂余韵”四字于卷首。

盛伯羲求官

张之洞错失“寒食帖”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寒食帖》落入民间,为冯展云获得。《寒食帖》因遭遇圆明园大火,所以留下了火灼的烧痕。冯展云去世后,为盛伯羲所获。1902年,盛伯羲带着《寒食帖》去拜访张之洞,张见之而赏玩不已。其时张之洞为两江总督。盛伯羲见他爱不释手,于是明言可赠送,同时婉转有求官意。张之洞说:“若以价相让,当留之,否则不受也。”盛伯羲大失所望。

盛伯羲去世后,《寒食帖》为完颜朴孙重金购得。1917年,北京举办书画展,《寒食帖》被送呈展出,一时引起书法界轰动。1918年,《寒食帖》转藏于颜韵伯。颜韵伯是广东人,居于北京,善鉴赏,富收藏。他对《寒食帖》也珍爱有加。当年十二月十九日是苏东坡生日,颜韵伯题跋记其递藏本末:“东坡寒食帖,山谷跋尾,历元明清,迭经著录,咸推为苏书第一。乾隆间归内府,曾刻入三希堂集。咸丰庚申之变,圆明园焚,此卷劫余,流落人间,有烧痕印。其时也,嗣为吾乡冯展云所得。

1922年,颜韵伯游东京,将《寒食帖》高价转让日本收藏家菊池惺堂。1923年,东京遭遇大地震,菊池家遭受火灾,其所藏名人字画几乎毁损殆尽,而菊池惺堂却冒险将《寒食帖》于烈火中抢救出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东京频遭轰炸,《寒食帖》幸保无恙。二战一结束,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世杰秘访得《寒食帖》下落,即重金购回中国,并题跋于其后,略述《寒食帖》流之于日本及其归国之大致过程。王世杰去世后,此帖转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一直至今。

王世杰的题跋是这样说的:“东坡先生此帖,曾罹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之厄,尔后流入日本,复遇东京空前震火之劫,详见卷后颜世清、内藤湖南两跋。二次世界战争期间,东京都区大半为我盟邦空军所毁,此帖依然无恙。战争甫结,予嘱友人踪购得之,乃购回中土,并记于此。后之人当必益加珍护也。民国纪元四十八年元旦,王世杰识于台北。”

寻找善颂堂

那房舍如史前般寂静

2017年暮春,川西大地菜花怒发,从空中俯瞰下去,地面宛如铺展成了黄金国。为写作这篇文章,我冒着潇潇春雨,满脚稀泥地深入到江源镇崇福村一带寻找张家善颂堂的准确地点。奔波数天后,在一排由木槿花围成篱笆的一处农舍前,一位白发萧然的张姓老人终于向我指点出了当年善颂堂的位置:就在他房舍后面一派由麻柳、桤木、构树组成的林木深处。放眼望去,林木幽深,史前般寂静。

老人找来一根竹竿,一面往空中扫荡蛛网,一面左右拨打着杂乱的草丛。他边走边说,蜘蛛网最可恶,他养了一箱蜜蜂,每次飞出去采蜜都有不少被蛛网粘住,一夜过后,蛛网上挂着的蜜蜂们就只剩了一张张空壳。弯弯曲曲地走了一阵后,幽暗的地面上隐隐凸起一道石埂。老人指着那道石埂对我说,看,那就是张家房子的屋基。

我分开草丛,看见那道石埂在地面凸起约有五六米长,绿得发黑的青苔覆盖在上面。我抬起头,苦苦寻觅着那回荡在时间深处的声音: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

脚下,一根草茎从石缝中冒出来,开出了一朵孤零零的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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