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事中杨文举被罢官始末
杨文举,岳池县人,明万历五年(1577年)丁丑科进士,官至给事中。
给事中是何职位?因给事殿中,抄发章疏,稽查违误,备顾问应对,讨论政事,故名。明沿宋给事中制,定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及十三道(明朝分全国为十三道监察区),每科、道设给事中若干人,其权颇重。
万历十七年(1589年),太湖沿岸各州府县大旱,朝廷前后发放灾银五十万两,神宗皇帝派给事中杨文举以钦差大臣名义前往救灾。
钦差大臣的职能范围是,但凡地方发生战事、叛乱、民变、灾荒、重大案件,或治理河道、巡视边防、督修水利等大事、要事时,皇帝往往派遣钦差大臣代表自己,前往地方进行处理。杨文举手拿尚方宝剑和五十万两救灾银,代表皇帝广施九天雨露洪恩,赈济灾民。
古时,钦差大臣是奉皇上之命,到全国各地查贪官、破冤案的。在中国的戏曲里,钦差大臣都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钦差大臣所到之处,贪官纷纷落马,冤情一一昭雪,大快人心,官场贪腐肃之一清。
然杨文举这个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不是济世安民,把地方豪强、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而是和地方贪官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贪腐官吏对杨文举献上财帛,说道:“钦差大臣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敬请笑纳。”杨文举收了礼物,心领神会道:“请大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说你的辖区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两袖清风,爱民如子。”那些心知肚明的话,打开了行贿和索贿的大门,在一声声“敬请笑纳”中,开始演绎罪恶勾当。
户科给事中杨文举出于首辅申时行门下,揽到了赈济太湖沿岸各州府县大旱灾民、救济荒政的肥差,并负责处理灾区的失职官员。一路而来,杨文举接受被救济的督、抚、司、道、郡、县衙门的贿赂,连对不经过的郡县衙门都进行搜刮,甚至驿馆里的当差也要向他献礼。索贿采币(币帛,彩色丝织品,古代常用作馈赠的礼物或聘礼)、古玩、白银一万六千两。
杨文举一行到了杭州,朝朝暮暮在西湖上迷花醉酒,乐不思蜀,把督理荒政的职责忘记得一干二净。而这样的人居然升官加禄,做到户科给事,成为首席监察官。杨文举又把索贿的钱物,分授予下属大小官吏,用金钱买通知情人,以免暴露。杨文举索贿也就罢了,殊不知还广泛卖官鬻爵,多寡不居,每卖一官职五十两银子即可,不知得了几千两银子。至于受贿而枉断官司之类,又不知几千两银子。
御史、给事中们从吏部记录中可看到,推荐担任赈灾重任的首个人选是给事中杨文举,乃知杨文举之贪有所用。皇上爱民德意,亲发府库金钱赈救生灵,而杨文举竟敢贪赃宴乐,扰害饥民,擅卖官职。对这样一个置灾情和生命全然不顾、作恶多端、猖狂至极之徒,在吏部的考察记录中,却说他是一个好官,可见当时皇帝的昏庸和社会的黑暗。
神宗皇帝虽住在深宫,平时懒理朝政,但他还是听到了京城流传的民谣:“若要世道昌,去了八狗与三羊。”这话是对贪官污吏的鞭笞,国运昌盛的关切。但“八狗三羊”所指何人,神宗皇帝不得而知。没过多久,神宗皇帝收到了南京太常寺博士汤显祖的一篇《论辅臣科臣疏》,弹劾首辅申时行和给事中杨文举。神宗皇帝结合京城民谣的“若要世道昌,去了八狗与三羊”传言,勃然大怒,一反长期不理朝政的常态,要召见包括汤显祖在内的臣僚朝廷议事,视机以达杀一儆百之目的。
万历十九年(1591年)五月十六日,北京官街鼓五更敲起,表明神宗皇帝要临朝理事了。百官突然听到官街鼓响,不敢懈怠,当然要早起。群臣按职位高低依文左武右次序由近及远排列。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廷议开始。
神宗皇帝冷若冰霜吼道:“所有的御史、给事中都给朕好好听着,你们给朕讲一讲谁是八狗三羊?”
一个御史手持朝笏一步上前,离开队列,躬身秉奏道:“启奏万岁,据微臣所知,以赵卿、洪声远、张程、蔡系周、胡汝宁、陈与郊、张鼎思、李春开为八狗;以杨四知、杨文焕、杨文举为三羊。”
首辅申时行一听,就按耐不住了,怒不可遏道:“启奏万岁,有佞臣敢在朝堂言大明朝臣为狗?难道他们不知‘狗’是骂人的话吗?”
一位给事中不揣冒昧回敬道:“狗是人类的忠实朋友,狗对主人百依百顺,服从命令听指挥。然而,杨文举拿着朝廷的俸禄,干的却是违背圣上意志,贪污腐化堕落的龌龊勾当,比狗不如!大明律例明确规定,御史、给事中犯罪,加三等。身为首辅的人,难道不知道大明律例吗?”
这番话犹如炸弹爆炸,举朝震撼,引起臣僚纷纷议论。
首辅申时行一计未成,二计又生。他转过身去,对神宗皇帝奏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汤显祖身居闲局,未被重用,所以心怀不满。弹劾朝臣是御史、给事中之责,汤显祖乃小小南京太常寺博士,越职越权欺罔参劾朝臣,实为扰乱朝纲。乞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又是一阵纷纷议论。
又一个御史谏言:“臣子本心,自由衷赤;权利蒙之,其心始黑。非必六科、十三道给事中尽然,只有一两个都给事,为势利小人,相与颠倒煽弄其间……皇上威福之柄,由于辅臣申时行的专权行为,才促使一小部分科臣为官不正,影响了皇帝的权威。”
又一个给事中奏道:“言官中贿嘱附势,盛作不忠之事。用不正当手段取得富贵者,时时处处都认为他们是对的,得到提拔晋升。但那些人不知皇恩,而专门感谢辅臣。其所得俸禄,好像全是辅臣给予。官员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地巴结辅臣,无所顾忌,杨文举就是这一类官员的典型代表。”
朝堂上,许多御史、给事中慷慨陈词,支持弹劾给事中杨文举。
神宗皇帝见到此情此景,觉得难以处置,非常生气,盛怒之下丢下一句话:“听候发落!”便愤然离去。
大约经过一个时辰,太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京太常寺博士汤显祖,越职越权罔履参劾辅臣、御史、给事中,有违朝纲,为振肃纲纪,降职为广东徐闻县典史。钦此!”
广东徐闻县在什么地方?典史又是什么官?徐闻县位于雷州半岛上,与海南岛隔海相望,是为蛮荒之地。典史是官名,设于州县,虽属于朝廷命官,但未入流(九品之下),为知县的佐杂官。汤显祖的被谪贬,几乎与古代的流放无异。
接着,太监再次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科给事中杨文举疏悉礼仪,懈怠不工,不思敬仪,削职为民,望汝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朝廷昏暗,忠臣含恨。汤显祖虽遭到谪贬,然杨文举被削职为民,汤显祖和正直的御史、给事中胜利了,他们谏言的影响力,已经动摇了佞臣的根基。(黎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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