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豆花的男人

广安日报 2021-09-26 00:59 大字

□莫为

豆花之于吾乡武胜,相当于小面之于重庆,螺蛳粉之于广西,属地方饮食文化标签。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里,人人都非常喜爱它。

武胜豆花的样子比豆腐脑成熟一点,比豆腐稚嫩一些。

就这样也还有老嫩之分。嫩一点的,好比姑娘;老一点的,顶多徐娘,均清香清白。老嫩因人口味而异,佐以清、红、半清红油碟下饭,六块或七块钱一碗。

我牙好胃好,清红老嫩通吃。

所以豆花馆就像一个个逗点,缀在这座烟火小城百年叙事的细节里。

和所有地方的早餐店一样,豆花馆也是天亮开张。

老板娘系白围腰,发髻高绾,一手勺子一手碗,在那热腾腾清亮亮的窖水(煮豆花的水)里轻巧一舀,豆花出锅。

早去早走速战速决的是青年,未婚那种,完了用手机扫码走人,或上班,或出门。但这类人物十分的稀少。

据说走出县城的青年都不愿回来了。县城安逸,可以安度余生,却不足以安放梦想。这个我难以表态。

相较而言,回到县城的姑娘就多点,或迫于家长,或迫于现实,或遵从内心。她们分布在公务员、教师、医护等岗位。如此男女比例未免失调,以至于一些姑娘的爱情无处安放。有回看到一篇文章,说全中国的县城都是这种局面。

中年人吃豆花,两个以上必然有酒。

就像广东的喝早茶,一群男人吃豆花,豆花只是个名义。

烧白肘子、粉蒸肉、牛肉牛杂、豌豆汤……但凡豆花馆,不论大小,也都这些家常菜系,也都端到桌子上来。

这种局面往往是接待亲朋好友,抑或生意人相聚聊天,诸如沙石老板、建材老板……生意说不上大,但生活颇为得意。

中年偏老,五六十岁的那种,我称之为豆花老炮,常泡豆花馆的。也是三两个相约,穿着衬衫、短裤,也有拖着个鞋,慢悠悠地,围桌而坐。一碗豆花二两白干,半个上午坐下来,他们把吃豆花这事儿,早已当成一门技术活。首先他们用以盛豆花的碗与常人不同。常人用饭碗,他们用海碗。一大碗窖水,小半碗豆花。那碗其实就是一只钵,豆花飘荡在钵中央,像一团云絮悬浮在大江大河。

吃豆花的人都知道,这是豆花中的极品,就是嫩得没办法了。按正常吃豆花方式,用筷子从碗里夹一坨豆花在油碟里,蘸上料,张嘴就成。

但这极品,你若没点道行,去夹嘛,筷子还没拢,那云絮散得就只剩魂了。

这帮老炮呢,仿佛是下一盘志在必得的棋,就那么一伸手、一动筷,似夹、似撬、又似扶……一番行云流水操作,那成坨的豆花便到了油碟里,继之让它翻滚两遍,便悠然快活地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细嚼慢咽。

然后一小口酒下肚,拉拉杂杂说起天气、钓鱼、疫情、美国……

这群人,几乎代表了因退休而退出生活前台的县城大叔的精神样貌。

与他们同龄但没有退休资格的人,大部分还在建筑工地、在砖瓦厂,驴一样拉日子的磨。

也有独身一人用一瓶啤酒下豆花的。那自斟自饮的寡淡神色,可以说吃的是寂寞,是人生常态、生命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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