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藏宝寨
□ 廖天元（嘉陵）
旅途之中， 常见一些庙宇在山头聆听着八面来风，苍松翠柏间透出红墙飞檐。我没去拜访过， 但我体会过伫立山头那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和极目楚天舒的深远，那样的风景，实在让人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站在大通镇弥陀院村的天笙寨， 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准确地说，是登上天笙寨山顶，以鸟的姿势俯瞰时，我强烈感受到，脚下的土地是如此秀美空灵。
这样的美是从寺庙三层一个木轩窗挤进来的。轩窗是圆的，呈360度，于是，四面八方便有了灵动地呈现———你完全可以把这轩窗当做一面可以移动的镜子。 镜里镜外绿意盎然，绵长而幽远，丰富而多变，让人顿感通体澄净。
这绿是树木之绿，青山之黛。身边的老杜问我：“你不觉得这些山头，不都在朝一个方向膜拜么？”
我眼拙看不出来。但此时，抬头可望悠悠白云，俯首可见阡陌纵横，侧耳可听鸟鸣幽树，静心可闻清香入尘———我深深喜欢这样的田园宁静。
但想必，800多年前的光阴不会这样平静。那时，南宋政府偏安一隅，蒙军马蹄一骑绝尘。我们此时当然可以诗意地表达，这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过客； 可以理性地分析，中国历史包括各民族历史，中国人的性格由农耕文化、 草原文化和海洋文化相互塑造。但当时南宋上下，只会把这来自远方的马蹄，当做午夜梦醒时分的惊魂。
兵部侍郎、 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彻夜难眠。蒙军到来如何是好？只有依靠险要的地势屯兵、积粮以求自保。于是，余玠在其顺庆府管辖段，号召老百姓大肆修建寨子，天笙寨便是其中留下来成果之一。
何为寨？通俗地讲，是指防守用的栅栏，旧时驻兵的营地，还有村庄。连起来，我们可以推断，大凡叫寨的地方，多半和军事有关，基本建在山势险要之地。比如，位于如今顺庆的七坪寨、四方寨，武胜的宝箴寨，他们都与战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战争依靠天时地利人和，特别是地利，在冷兵器时代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今看来， 天笙寨地势不是那么险要，那是因为已经打通了上山之路，它在方圆十里之地，悬崖峭壁，已是“鹤立鸡群”。垒墙的石头还在，门洞还在，插门杠的石凹，依然清晰。更重要的是，山顶有水，常年汩汩而流，这就可以保证即使被对手围困，也可让一个村庄一时半会高枕无忧。
这水有些“魔力”。 有一个故事流传甚广， 说重庆一员外为求子到此烧香许愿，取水回家，其妻饮用后，终得一子。员外一高兴，便捐助修建通向寺庙的60步石梯。这泉，由此也称作“母子泉”。
还有“母子树”。三棵粗大的黄桷树，在寺庙外边，呈等边三角形相互守望。有一棵腰身粗大，被称为母树，其余两棵高大挺拔，称作子树，三树合起来，便称“母子树”。如果不是杂草丛生，树的倒影一定会在泉水中荡漾。“清泉映疏松，不知几千古”，李白这追问算是实事求是。
为什么要反复突出母子？ 是否重在彰显“传宗接代”，在战争之后人口急剧减少的背景下， 这是否体现了当时人们最大的期盼？
这个我们只能猜测。 可以确证的是，1258年，蒙古大汗蒙哥亲率大军，兵分三路伐宋，一路从甘肃、陕西入川，途经天笙寨，一路而战，到达合川。
如今的大通镇，曾一度叫蒙通场，想必就是因为这一段历史。
究竟有过怎样的惨烈，有着如何的进攻与防守，阴谋与阳谋，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从来战争，都只有胜者。
应该是先有庙的存在， 然后有寨的形成。当蒙军逼近的时候，南宋臣民想起这一天然屏障。于是加紧施工，依照山势垒起城墙，同时扩大住所，于是这庙，便成了战时庇护场所。 老杜说：“原山寨建筑共有12个天井、72间房，规模宏大，气势恢宏，只可惜后来都被拆毁了。”
毁不掉的是人们的信念，是人们对祥和世界的坚守。想来有趣的是，安宁时，古时的中国人，把人生的意义寄托在儒佛道三家的跪拜之中，而战起时，又把自己的肉身，躲藏在深山古寺。这古寺，从此倒真有了故事。
极目远眺， 山下的建设已经一片欢腾。老杜说，有一家公司看中了这块地方，正夜以继日地开发，“日月岛”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假以时日，天笙寨一定容光焕发。
沿60步吉祥石梯而下，忽然想起宋代徽宗出题考画家的故事，那一次考试，徽宗以“深山藏古寺”为题要画家作画，那幅“魁选”之作根本没有画庙， 画的是崇山峻岭之中，一股清泉飞流直下，跳珠溅玉。泉边有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一瓢一瓢地舀了泉水倒进桶里。就这么一个挑水的和尚，就把“深山藏古寺”这个题目淋淋尽致地表现出来。
天笙寨不也是深山藏古寺么？套用一句话来说，“未经设计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人生，太多设计的人生是没法过的人生。”有了“和尚”，何愁不见古庙？你努力挑水，何愁不被他人看见？
有风吹来，山间树木悠扬奏响。似乎像“笙”的声音，演绎着新的紫气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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