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不回的老摊铺(三)
□夏孟珏
西洋镜摊儿
少年儿童无不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和渴望,进而发展成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儿时,懵懂的我们看电影不易,就爱上了看街头的西洋镜儿。
那时,广安街头的热闹处常会见到西洋镜摊儿。摊主身边摆着描绘得五颜六色带有架子的木箱,木箱内装着八九个单筒画片机。那画片机形状和大小都有点像一个老式的手提海鸥照相机,也有一个像镜头一样的圆环突出来,那就是往里看的孔洞。每个机子都有一根五六尺长的电线与木箱连接,原以为那电线对看图像有重要作用,后来才知道,西洋镜儿根本不用电,电线只相当于绳子,与木箱连接,免得丢失。好像当时是一分钱看一次,付钱后挑一只内容自己喜欢的机子,捧在手里,喜滋滋地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贴上机子孔洞往里看。一边看,一边还要旋转机子旁边的卷动轴旋钮,里面的画面就不停地变换。那个年代还没有彩色照片,偶尔看到这些漂亮的彩色图片,通过放大镜的效果,图像更加清晰,色彩更加艳丽,感到十分的赏心悦目。如果几张画面是连续的,快速转动旋钮,就会呈现出动画效果,更令我们感到十分新奇。
大概是因为这东西最早传入中国时,都是外国的风景和人物图片,所以老百姓才叫它为西洋镜儿。西洋镜儿对细娃娃的吸引力巨大,其原理也很简单。如果将画片机打开来看毫不稀奇:它就是一只暗盒,里面有一片放大镜和多幅彩色图片。虽然极为简单,看起来却美好新奇,正因如此,过去的老话就把揭破假象和伪装等情况形容为“拆穿西洋镜儿”。
那时广安只有这种小西洋镜儿,听说外地还有一种大西洋镜儿,操作起来更复杂,让人看起来更过瘾。听到过大城市的小伙伴回来说,那里的大西洋镜儿又叫“拉洋片”,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大木箱,在木箱一侧的下端,并排有几个观望孔,可以同时供多人观看。木箱内装有转轮,里面装有多幅贴在硬纸板上的精美图画,每块画板用一根绳子控制,摊主拉动绳子,里面的画面即可不断转换。木箱顶端安装着一套简单的锣鼓家什,也用几根绳子连着操控。摊主即是艺人,还确实有些技艺,他一手拉动变换画面的绳子,另一手和双脚牵动敲响锣鼓的绳子,同时配合画面述说和演唱,声像同步,精彩纷呈。
当年,能满足人们文化需求的东西实在太少,才造成西洋镜儿的流行。后来,电影较为普及了,看个学生场,只花8分钱,这样一来西洋镜儿对细娃娃的吸引力大减。“文革”一来,几乎所有原来的文化活动都被扫荡和取缔,不用说内容,光是西洋镜儿这名字就会被扣上崇洋媚外的帽子,于是理所当然它也就销声匿迹了。改革开放后,虽政策放开,但电影、电视及各种文化娱乐活动已极大地丰富,西洋镜儿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西洋镜儿传入中国直至消失大概也就百来年时间,历史资料里都难以查到,可它在我们的幼小心灵中留下了美好印记,至今仍存在于我们这些老年人的记忆之中。
冷酒馆
生活多劳,人世多艰,喝酒怕是劳碌人生难得的一点乐趣吧。说它“难得”,更是因为当年物资匮乏,人们普遍经济紧张,很少有像现在许多有酒瘾的人,家中有大酒壶长期装着酒,想喝就喝。那时人们要喝酒,多半是临时上街打点酒回家喝,酒瘾来急了就钻进街头的冷酒馆里喝。记得小时候我不时为父亲上街打酒,所以对冷酒馆的情况了解不少,至今不曾淡忘。
之所以叫冷酒馆,我以为原因有二:其一,这些酒馆不卖热菜,佐酒的只是小碟里装着的几颗胡豆或花生米,也有切成三尖角,三五分钱一块的豆腐干;其二,酒馆不提供温酒服务,只卖冷酒,供顾客坐在店里喝或提来瓶子打去家里喝。
中国人自古就有将酒温热了喝的习惯,据说商周时代就有了专门温酒的青铜器皿,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关于温酒的记叙描写比比皆是。《水浒传》中,梁山好汉动辄就“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好酒”;《三国演义》里,温酒斩华雄、煮酒论英雄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红楼梦》中,宝钗劝宝玉莫喝冷酒:“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拿五脏去暖它,岂不受害?”鲁迅笔下,苏杭一带的人们也都是把酒烫热了喝。据我所知,全国很多地方至今仍保持着温酒的习惯,可我总有些迷惑:广安人乃至四川人,为什么不会温酒而一直喝冷酒呢?许是川酒多是高度白酒,性烈,不需要温热了喝吧。
那时冷酒馆全城有好多家,大多是巴掌大的铺面,只能摆下一两张方桌。铺面左边或右边靠墙摆一个曲尺形的小柜台,短的一面朝街,柜台上整齐地放着几个瓷器或土陶的酒坛,还有打酒的提子和敞子(漏斗)等物品,铺面剩下的地方摆着桌子和条凳,屋角放着几个半人高、肚大口小的大酒缸。那时的店铺一般都不兴装修,柜台和桌凳都没有上漆,原木本色,年深日久,油光发亮。这一切摆在充满沧桑感的木结构老房子中,呈现出人们平实、安恬的生活情态。
现在餐馆打酒的酒敞子和酒提子都是塑料的,那时的酒敞子是白铁皮敲成的,酒提子却是竹节制成,依竹径大小,一斤半斤的、一两二两的都有。鲁迅笔下咸亨酒店的酒客们喝的是酒精度较低的黄酒,所以用小碗喝,我们这儿主要是喝高度白酒,所以冷酒馆里用的一般都是能装一二两酒的青花瓷杯,一提一杯,喝完再打。
冷酒馆的主顾虽没有鲁迅笔下咸亨酒店里的“长衫”“短衣”之分,但却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城里人和乡下人。不逢集市的日子,上午一般没多少酒客,下午和晚上,喝酒的多是酒馆附近的街坊邻居,独饮或三两朋友边喝边聊;一到逢场天,上午、下午各酒馆都顾客盈门,则基本上都是赶场的乡下人了。他们有些还穿着平时干农活的衣衫,嚷嚷着挑箩排担地进来;有些穿着出门才穿的自己最体面的“拜客衫”,但总让人看着有些不自然,像是借来穿的。进来的人急忙忙地要店家打酒,若桌子边没座位了,就斜靠在柜台边喝。酒是各喝各的,凑在一起的人大声武气聊着的话题却是共同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起,酒客们就极不容易喝到粮食白酒了,冷酒馆卖的常常是味道很差的代用品,如一股烂红苕味儿的红苕干酒、用甘蔗渣烤的味道怪怪的“榨皮子酒”等等。当时还小的我跟着父亲尝到最好喝的是广柑酒,味儿甜,很适口,可那些酒客却不满意,说当喝糖开水,没酒味儿,“杀不到酒虫”。卖啥喝啥,没法挑拣,酒客们就照样喝得憨起劲——端起杯,抿着嘴,喝得“嗞嗞”响,却并没喝进去多少,然后往嘴里丢进一颗胡豆、花生米,或尖着牙咬下很小一块豆腐干,慢慢咀嚼。生活艰辛,这就是难得的享受,是得慢慢来,好好晕味儿呐。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人们口袋中的钱渐渐多了起来,各种散装白酒和瓶装酒也丰富得很了。酒瘾一来,要么买酒回家炒菜喝,要么进餐馆要酒要菜地喝,于是,城市的冷酒馆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至今,有的乡场还有个别冷酒馆,当场天还有不少顾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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