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是一片温暖的阳光
□蒋默
永远的铜像
听说，原本你的指间夹着一支烟，辛辣的味道，劳动者汗水的味道。
我们的祖辈和父辈，以及埋头耕种的乡亲，叶子烟裹着世代相袭的川东特色，蓝色的轻烟是劳顿后的絮语，舒缓、缭绕，似树叶抖动，像羽翼扑棱……
都好这一口呵，蹲在田间地头，伫立房前屋后，短暂的休憩，默默地注视——
渠江水日夜奔流不息，华蓥山伴随四季交替。
而你却端坐在一把陈旧的藤椅上，沉思，遐想。周围陪伴的雪松和银杏并不是为了阻挡风雪，榕树和桂花也不是遮挡阳光。老人喜欢阳光，喜欢在阳光中漫步，听天真的黄鹂歌唱，在鸟儿的鸣叫中，林间显得更加宁静。
也许，儿时在这片土地上扯过草，牧过牛，采过野果，躲过迷藏。如今回来了，看到了熟悉的山梁和田园，见到了熟悉的房舍和竹影，听到了熟悉的乡音。
时间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不知从哪棵树后探出头来，看见慈祥的你，帮你寻找那支烟。那支原本点燃的叶子烟，何时吧嗒在乡亲们的嘴上了，是你递给的吧？
井水
稻田的一角是邓家老井。
天南地北赶来的人，或立或蹲，他们注视着水井，与自家的水井没有两样，只是水旺，溢出了井沿，忍不住，掬一捧喝了，舀一碗喝了，清凉，回甜——
真正的甘泉呵，大地的乳汁。
生命离不开水。虽然我们的祖先早已从水中走向陆岸，一部人类的进化史依然是由水写成。
长途跋涉的人追赶或寻觅，在路边饮一口水，疲惫和烦恼淡化了；田间挥汗劳作的乡亲，在树荫下饮一口水，润口润心，浑身通透。
我们祭祀，我们思念，在村口的树下，在漫漫长夜，在鸡鸣狗吠中，在朦胧的月光里……饮一口水，感觉融入了这片土地。
田中的水稻是饮过井水的，从栽插的那刻已开始吮吸，形成汁液，长成绿叶，长成谷粒。
被雨水遗忘的时节，田塍的桑树和坡上的蔬菜是饮过井水的，它们的根须在泥土中努力伸展，向水井靠近。
飞来窜去的黄鹂和麻雀是饮过井水的，要不它们的歌喉不会这么圆润。
白云是饮过井水的，还将自己飘荡的身影映在水中，与江中浪花媲美，与天鹅的羽毛媲美……
井是家的标致，很容易联想到我们祖母、母亲，心中生出柔情，一种温热的液体，不是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血脉中奔突。
洗砚池
太阳从东边出来时，跃过竹林，照耀池塘时，微波逐澜，好似开心的笑纹。
鸟儿时不时窜过，它们难道在寻找么，当年清洗笔砚的少年，走了，再也没有复返。
塘中曾经栽种的荷花盛开在每一个夏天，红艳的花瓣似乎成了寂寞的描红。
月明星稀之下，蛙在阅读，子曰……摇头摆尾，承接了私塾的风韵。
回游在塘中的鸭鹅保持童心，性情平和。它们戏水、高歌，每到黄昏来临，夕阳梭下西山坡时，一个少年就会来吆喝。
那个少年要远行，寻找心中的太阳，那个太阳，曾在荷花的梦中出现过。
塘前的水田是用来种稻谷的，收割了一年又一年，金黄的稻浪起伏，是一篇丰硕的文章，也是昆虫们的乐园，飞蛾翩然，蜻蜓盘旋，螳螂犹豫，瓢虫躲闪……
远行的少年回过头来，凝视，泯嘴一笑，他的胸膛有一颗未泯的童心。他即将经过一个码头，乘船南下，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是否也有一口池塘？
池水清了，静止的时候成了一面镜子，镜子中有碧树的倒影、翠竹的倒影，也映照着岸边文静的少年，笔砚清洗了，一双眺望的眼睛，一张思考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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